2020年5月13日 星期三

《東方浪漫派音樂大師—-蕭泰然傳》序

年輕時是《貝多芬迷》,年近不惑才成為《馬勒迷》

      2011年馬勒百歲冥誔,我出版花了三年時間撰寫的《西方音樂巨人—-馬勒傳》。我在大學時代是《貝多芬迷》,經常在聽貝多芬的作品,他的生平透過羅曼羅蘭《貝多芬傳》等,也非常熟悉,因此我幾乎聽過所有貝多芬的經典之作,尤其是他的第九交響曲、小提琴協奏曲更是百聽不厭,而在我1968年出國之前,從未聽過馬勒的作品,也沒有看過他的傳記。在紐約十年,我雖然聽了不少伯恩斯坦、索第、庫布立克的音樂會,卻從未聽過他們這三位馬勒權威的指揮家詮釋的馬勒,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大缺憾,雖然紐約十年間,我聽過海汀克指揮的馬勒第九和馬澤爾指揮的馬勒第四,但是因為對馬勒是誰認識不深,這二場馬勒音樂會並沒有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1985年,慕提帶領費城交響樂團來南加州,演出馬勒第一交響曲《巨人》,那時才第一次感受到馬勒音樂的威力;接著1986年小澤征爾率領波士頓交響樂團,來南加州演出馬勒第二交響曲《復活》,這時小澤征爾再度讓我體驗音樂聆賞的高潮:「靈魂飛上天的感覺。」這場音樂會讓我成為終身《馬勒迷》。(1960年法國指揮大師Charles Munch,在台北中山堂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出貝多芬第三交響曲《英雄》,這場精彩的音樂會,使我成為終身《古典音樂迷》)。不久拉圖來指揮洛杉磯愛樂演出馬勒《復活》,他11歲時父親帶他去欣賞馬勒《復活》,就立志成為指揮家,演出《復活》更是他的終身職志,洛杉磯愛樂前音樂總監沙隆年,跟馬勒一樣,不但是一流的指揮家也是傑出的作曲家,他演出《復活》,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經過三場馬勒《復活》的洗禮,我正式成為《馬勒迷》,也開始收集並閲讀馬勒形形色色、多采多姿的馬勒傳記。

感同身受馬勒《邊緣人》的心境

        雖然我不認識馬勒本人,但是他作為捷克人、奧國人、猶太人之間,邊緣人的心境,也是感同身受,因為我也是在台灣人、中國人、美國人之間的邊緣人;馬勒曾以「被世界遺忘的感覺」形容暑假期間在作曲小屋埋頭寫曲的時光,如今我在寫作《馬勒傳》的過程中,也都閉關在南加州克萊蒙特學院圖書館三個暑假,終於體會到馬勒的感受,正如馬勒知音呂紹嘉所謂:「作者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馬勒痴,僕僕風塵於世界各地,聆賞一流的馬勒演奏,㝷訪他的足跡,鑽研其文獻,終至成就這本心血結晶。」我確實聽過將近百場以上馬勒的音樂會(包括慕提、小澤征爾、海汀克、馬澤爾、楊頌斯、拉圖、席諾波里、朱利尼、杜達美、呂紹嘉、簡文彬、水藍、梅塔、艾森巴赫等名指揮的演出。),也曾經與李鴻禧教授等做了一次難忘的馬勒百年追憶之旅,參觀他的二個作曲小屋,以及他指揮過的三個歌劇院。但是我主要還是以21世紀台灣人的觀點,在處理馬勒如何創造維也納文化黃金時代的精彩人生,因此不少讀者都説:你寫馬勒彷彿馬勒是你的老朋友似的。現在我花了將近二年的時間創作的《東方浪漫派音樂大師—-蕭泰然的生平與作品》,主人翁蕭泰然才是我真正認識36年的知交,我不必去圖書館找他的資料,他的三首不朽的協奏曲,我都扮演了文化婦產科醫生的角色,我們共同主持了十次《台灣文化之夜》,十場國際水準的《台灣名家系列》,1989年我們一起帶領北美洲室內樂團巡迴全美12場,宣揚台灣文化福音,我們曾經一起遠征莫斯科、東京、溫哥華去聆賞他的協奏曲的演出,1993年他大難不死,上帝聽到他的禱告,讓他復活並完成他一生最重要的創作《1947序曲》,這場大病的過程,雖然有十篇不同版本的記述,但是我是歷史的見證人,我有責任說出歷史的真相,因此我是基於歷史的使命感,才花二年的歲月,為我的真正音樂知音蕭泰然寫傳,正如指揮家布魯諾.華爾特為他的音樂導師馬勒寫傳,也是基於歷史的使命感。

貝多芬是浪漫派的開創者,馬勒把浪漫派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

     西方現代音樂的興起,雖然是起源於義大利文藝復興運動之後,但卻在德、奧二國集大成,並成為全世界音樂界的重鎮,即使到現在為止,全球音樂會的節目,仍然是以德奧兩國的作曲家為重心,巴赫、韓德爾、海頓成為西方古典樂派的傳統奠基者,接著莫札特繼承古典樂派的傳統,但晚期已展現出浪漫派的光芒。貝多芬雖然早期作品,頗受海頓古典樂派的影響,但自從1804年創作了第三交響曲《英雄》之後,他為西方的浪漫樂派開拓了一片新的天地,使浪漫樂派成為西方十八、十九世紀的創作主流,不僅西方各國名家輩出,並產生了無數感動人類心靈的作品。貝多芬之後,舒伯特、舒曼、孟德爾頌、布拉姆斯、蕭邦、李斯特、華格納、布魯克納、柴可夫斯基、德佛札克等繼續把浪漫派的傳統發揚光大,1910年9月12日馬勒在慕尼黑舉行他的第八交響曲《千人》世界首演,獲得空前的成功,同時也把西方浪漫派的音樂帶到空前的高潮,馬勒的三位弟子:荀貝格、魏本、貝爾格聽完《千人》首演之後,決心吿別浪漫派音樂,開創新型的作曲模式:無調性的《十二音派》,因此他們三人被稱為《新維也納學派》,開拓了現代音樂的先河。接著廿世紀樂壇的畢卡索—-史特拉汶斯基也創作了《春之祭》、《火鳥》、《彼得洛希卡》等多釆多姿的作品,而成為現代樂壇的巨擘,但是與史氏同一時代的另一位俄國作曲大師拉赫曼尼諾夫,卻繼續創作近代俄國浪漫派大師柴科夫斯基風格的浪漫派作品,而成為廿世紀馬勒之後最傑出的浪漫派音樂大師。(事實上1909年馬勒與拉赫曼尼諾夫曾合作演出他的第三鋼琴協奏曲,非常成功,二人惺惺相惜,互相敬重。)

「台灣拉赫曼尼諾夫—-最後浪漫主義鋼琴詩人蕭泰然」

    因此在廿世紀現代樂壇,仍然譜出十九世紀風格的浪漫派音樂,在西方樂壇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拉赫曼尼諾夫,他的四首鋼琴協奏曲依然是熱門曲目,感人肺腑;而在東方樂壇最有名的大概就是蕭泰然,他的三首協奏曲和代表台灣人民族心聲的《1947序曲》,也經常在國內外演出,因此1995年11月13日台北沛思基金會,在台北國家音樂廳為濶別祖國18年的蕭泰然洗塵,舉辦蕭泰然樂展時,他的主題便是:「台灣拉赫曼尼諾夫—-最後的浪漫主義鋼琴詩人蕭泰然」。的確,台灣的蕭泰然(1938-2015)與俄國的拉赫曼尼諾夫(1873-1943)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他們二人本身都是優秀的鋼琴家兼指揮家,他們二人都曾經流浪到美國洛杉磯,一方面享受異國的自由與風情,但同時又充滿了懷鄉的情操與憂國憂民之思:拉赫曼尼諾夫代表了流浪海外俄國人的心聲,蕭泰然也代表了海外台灣人的心聲。1994年溫哥華交響樂團首演蕭泰然鋼琴協奏曲時,指揮密契爾在演出前說:「此曲是美國TUF(台灣人聯合基金會)邀請蕭泰然寫出的一首雅俗共賞的浪漫派鋼琴協奏曲,聽見蕭泰然的曲子,猶如聽見貝多芬、莫札特的曲子一樣,你馬上可以感受到作曲家獨特的風格與氣質。雖然有人稱此曲為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五首鋼琴協奏曲,但我個人覺得此曲的風格,介於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與第三鋼琴協奏曲之間。」這是一位北美洲知名指揮家,發現他們二人之間的相似處。作曲家金希文在他的一篇序文中寫道:「從蕭教授的音樂裡,我清楚的體會到他對美的執著、對鄉土的關懷,他的音樂堅持著出自心靈和誠實,這和他的為人所給我的印象是一樣的。我所聽過的蕭教授的作品都是出於浪漫派的語言,有一次與蕭教授談話時,他說台灣缺乏這一環的作品:我們有原住民的音樂、有國樂、有台灣傳統音樂,然後我們幾乎就跳到相當前衛的音樂領域中,也就是說在台灣音樂史裡,缺少了西方調性音樂三百年的發展。蕭教授言下之意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填補這missing-link。而蕭教授的確是做到了。」雖然蕭泰然也精通各式各樣的現代音樂技巧,最後他還是無怨無悔地寫出感人肺腑發自內心的浪漫派作品。

蕭泰然為台灣留下永恆的音樂資產

   我撰寫這部《東方浪漫派音樂大師—-蕭泰然傳》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把蕭泰然這位台灣戰後,最受國際肯定的東方浪漫派音樂大師蕭泰然,介紹給海內外台灣人,讓他的音樂在台灣的大地上,在有台灣人的所在廣泛地流傳起來。事實上他的音樂像蕭邦、馬勒、西貝流士或拉赫曼尼諾夫一樣,是非常國際化、人性化、普世化的,但同時保留了台灣主體性的濃厚「台灣味」。
    正如貝多芬之於德國、莫札特之於奧地利、蕭邦之於波蘭、西貝流士之於芬蘭、巴爾托克之於匈牙利,他們不但是自己民族的光榮,也是上帝送給人類的最佳禮物。以我半世紀來,不斷聆賞世界名家的音樂作品,以及30年來不斷接觸蕭泰然作品的經驗,我敢做大膽的預言:蕭泰然的音樂將是我們民族的瑰寶,他的音樂創作,也是上帝賜予台灣人民以及全世界的最佳禮物。
    從1992年到1995年,我親臨他的小提琴協奏曲、大提琴協奏曲、鋼琴協奏曲和《1947序曲》的北美洲首演,每一場都是動人的、令人終身難忘的經驗,不僅是台灣人受感動,連美國人以及加拿大人都會感動得落淚,這時特別能體會到音樂是國際的語言。這些歷史性的永恆時刻,我都把他們記錄下來,收集在此書中,與海內外鄉親分享人生的美感經驗。
    我與蕭泰然36年的友誼,見證了他是一位非常謙虛而且虔誠的基督徒,並擁有人道主義和理想主義的胸懷,他是我認識的朋友當中人格最崇高的一位;30多年來,我從未見過他發脾氣,他是徹底的和平主義者與愛國者,卻被國府列入黑名單;他所創作的音樂,將與鄧雨賢、江文也、陳泗治、郭芝苑、馬水龍的作品一樣,是台灣音樂文化的永恆資產。蕭泰然的存在,不僅是台灣人的光榮,也是台灣文化國際化的先驅,我很榮幸有機會成為蕭泰然推動《海外台美人文藝復興運動》的親密文化戰友,更感激他讓我認識《台灣音樂之美》。
     跟許多蕭泰然之友,一起將台灣音樂推向國際樂壇,是我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一段美好時光,蕭泰然雖然沒有為他的子女留下任何金錢,但卻為整個台灣留下了最誠摯而豐富的音樂文化資產,希望有一天,在他心愛的故鄉高雄,能夠出現美輪美奐的《蕭泰然音樂紀念館》以及《蕭泰然國際文化中心》,並讓他的音樂普遍獲得台灣人民的肯定與欣賞,同時也能像蕭邦、馬勒、西貝流士、拉赫曼尼諾夫的音樂一樣的傳頌到世界各地,因為蕭泰然一直期待,把台灣的音樂之美,廣傳到世界各地。同時也更期待台灣人民能團結一致、合力來促成蕭泰然內心強烈的《台灣人民出頭天》之夢。
    那美好的仗已經打過了,蕭老師安息吧!我們將從您的音樂獲得力量與心靈的撫慰,並將永遠懷念您!
   (2019年12月20日寫於淡水海揚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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