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喬新書《我的心靈簡史─文化台獨筆記》推薦序(望春風出版社,2010.12.15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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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化的獨立宣言
◎林衡哲
一八三七年,在美國脫離英國獲得政治獨立六十一年後,哈佛大學邀請愛默生(Ralph W. Emerson)蒞校發表一篇重要的演說〈美國的學者〉(American Scholar)。在這篇演說中,愛默生呼籲:「我們做歐洲文化的殖民地已經太久了,我們美國人應該開創自己的文學與文化傳統!」他的呼籲激起美國文藝復興的浪潮;到了十九世紀中葉,透過愛倫坡、霍桑、梭羅、惠特曼、梅爾畢爾等作家的努力後,美國作家業已達成「美國文學的獨立」,建立自己獨特的文學傳統。因此醫生作家霍姆斯(Oliver W. Holmes)宣稱愛默生這篇演說,是「美國文化的獨立宣言」。
在台灣,很多人也覺得我們做中國文化的殖民地已經太久了,台灣人開創自己文化與文學傳統的時代已經到了。日本之所以能成為亞洲第一個現代化文明國度,是因為明治維新時代,福澤諭吉所啟蒙的「脫亞入歐」運動――脫離中國帝皇思想的獨裁專制傳統,進入西方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傳統。這是為什麼日本的一萬圓鈔票始終以福澤諭吉為人像的原因。
最近好不容易才上了十元新台幣人像的蔣渭水,在日治時代,也有台灣文藝復興的念頭;並以實際行動,催生台灣文化協會,開辦文化書局,並成為《台灣民報》的褓母,目的是給台灣人的「文化貧血症」做根本的治療。在文化建設的貢獻上,蔣渭水超越了孫中山;孫中山在他的《三民主義》中,完全沒有提到中國的文化建設。然而,蔣渭水雖有濃厚的台灣意識,並重視台灣文化的發展,但對台灣的政治獨立與文化獨立的理論建構,並沒有做有系統的思考。
日治時代有一位 孟嘗 君型的人物王井泉,曾以他創辦的「山水亭」為基地,催生一場台灣文藝復興的浪潮。雖然他本身沒有從事文藝創作,但是尊重文人、扶掖文人不遺餘力,可以說是奉獻一生,為提升台灣人的心靈境界而奮鬥不懈的典範,因此也可以說是台灣人的文化英雄
王井泉一生最大的夢想,是期待台灣文化超越統治者日本人的文化。為了實現這個理想,他在一九三九年開創「山水亭」,不但提升台灣人的飲食文化,而且使山水亭成為一九三○年代台灣文化運動的發源地。山水亭對台灣文化運動的貢獻,類似法國文藝沙龍對西方文化運動的貢獻。三○年代台灣最重要的文學家、音樂家、畫家、雕刻家、戲劇家等,都以山水亭為精神上的家;日治時代台灣北部重要的文學聚會有很大部分都是在山水亭舉行的。無形中山水亭催生了台灣近代第一個文化的黃金時代。
王井泉以「店」會友,使山水亭成了大稻埕的文化中心,因此畫家林之助曾有一首題為〈半樓〉的日本小詩,歌詠山水亭。醫生作家王昶雄譯文為:
古井兄是位好好先生。
畫家、文士、樂人們,
每每都讓他請客。
山水亭又窄又陋的半樓裡,
曾蠢動過台灣文藝復興的氣流。
有喜氣洋洋的景象,
也有訴不盡的哀愁。
正如納粹希特勒結束了維也納文化的黃金時代,蔣介石也以二二八結束了日治時代催生的台灣文化的黃金時代。
戰後台灣度過一段漫長的文化黑暗時代。直到一九五七年鍾肇政發起創辦〈文友通訊〉、一九六四年吳濁流復活了《台灣文藝》;以及一九六五年葉石濤於《文星》雜誌發表〈台灣鄉土文學〉,台灣文壇才慢慢由廢墟中重新復活。
花蓮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前主任吳潛誠,曾計畫參考愛爾蘭大詩人葉慈(William B. Yeats)以「阿比劇院」(Abbey Theater)為中心,所推動的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來帶動台灣東部的文藝復興運動。吳潛誠在二十世紀末,曾用福佬話演出易卜生的戲劇和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可惜英年早逝,後繼無人,影響不大。
因此戰後的台灣,李喬扮演了類似愛爾蘭的葉慈和美國的愛默生的角色。愛爾蘭苦難的歷史傷痛,讓葉慈寫出偉大不朽的詩篇。因此當一九二二年愛爾蘭共和國正式成立,隔年葉慈立刻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愛爾蘭作家榮獲該獎的第一人;這也是葉慈對愛爾蘭文化獨立運動的關懷,使他的心靈視野達到文學創作不同凡響的宏觀和高度。
同理,台灣歷史的苦難,也使李喬寫出了嘔心瀝血的《寒夜三部曲》等大河小說;而我個人閱讀《寒夜三部曲》所受的感動,遠遠超越一九三八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作家賽珍珠的《大地》、《分家》、《兒子們》,以及二○○○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華裔作家高行健的《靈山》和《一個人的聖經》。因此我完全同意張良澤的看法:「台灣獨立建國後,第一位拿到諾貝爾文學獎的,必是我的朋友李喬!」而李喬對台灣文化獨立運動的奉獻,相信也與葉慈之於愛爾蘭的文藝復興運動不相上下。
霍姆斯在愛默生發表〈美國的學者〉之後半世紀,才稱這篇演說是美國文化的獨立宣言。我深信有一天歷史將會證明李喬這部《我的心靈簡史──文化台獨筆記》也將是「一部台灣文化的獨立宣言」。他的結論:「台灣獨立是唯一幸福前景;文化底台灣獨立才能真正獨立。」將是廿一世紀台灣人共同的夢想。
李喬在書末,令人動容地寫道:「台灣以文化立國,以行動實現這個理想。眺望人類前程的大景觀,台灣才是人類歷史上最珍奇的新型國家!」「我們體現了文化、民族、國家『三合一認同』的理想社會。」這樣一個新興文化國家的出現,對中國、日本、美國以及全人類都是有好處的。最後李喬希望:「我們這樣宣誓,也相互勉勵,並請世人祝福!」
從李喬這部「心靈自傳」及對文化台獨上下求索的壯志與氣魄來看,他不愧是台灣的愛默生。最後我期待李喬能扮演台灣文藝復興催生者的角色,早日結束台灣作為中國文化殖民地的時代;在廿一世紀的台灣,也能像一百多年前的美國人,有一場人文主義再生的台灣文藝復興運動,從而開創台灣文化的新局,創造台灣「文化奇蹟」的時代。作為台灣文化使徒的我,一定會在這方面與他並肩作戰,全力支持他,贏得這場台灣文化獨立的聖戰。
葉慈說:「有獨立的愛爾蘭文學,才有獨立的愛爾蘭。」我相信李喬也有相同的信念:「有獨立的台灣文學與台灣文化,才有真正獨立的台灣。」因此李喬不能輕言退休,台灣人的出頭天運動,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正如美國詩人佛洛斯特(Robert Frost)在他的〈雪夜湖畔〉最後結語:「還要趕好幾哩路才能安睡。」
從這本「文化台獨筆記」,李喬已經走上七分文化三分政治的路。李喬深信如果我們在文化戰場無法獲勝的話,我們將無法真正當家作主,現在該是回到根本源頭改革的時候,大家來走「文化的路」,希望一切不同,將會由此開始。最後,讓我們從李喬這部「台灣文化獨立宣言」的大作獲得啟發,大家在自己的崗位上各自努力,全心奉獻於台灣文化;謹此祝福李喬,也祝福我們共同的母親──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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