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8日 星期二

《被愛的藝術─愛爾瑪‧馬勒與五大名人的情史》推薦序

     


女性傳記的經典之作               


林衡哲


《被愛的藝術─愛爾瑪‧馬勒與五大名人的情史》詳細介紹,請點閱:

http://www.spwind.tw/books/book1_3_14.html



結過三次婚的現代義大利作曲大師貝里歐(Luciano Berio, 1925-2003),在1968年推出他的現代音樂經典之作:《交響曲》(Sinfonia,表面上是獻給為此曲做世界首演的指揮大師伯恩斯坦,在音符背後最深層的意義是向馬勒致敬,因為他認為馬勒的作品似乎背負了過去兩百年西方音樂史的所有重擔。因此他把馬勒第二交響樂《復活》的第三樂章,引用到他這首一生的巔峰之作。


 


近代德國小說大師湯瑪斯曼,在1910912日欣賞馬勒首演他獻給愛妻的作品:《第八交響曲(千人)》之後,情不自禁地說:「馬勒這首作品是廿世紀所有藝術形式包括文學、美術、音樂等的顛峰之作。」並以馬勒做模特兒,完成他的傳世之作《威尼斯之死》。


 


廿世紀的指揮大師肯普勒(Otto Klemperer)曾親自受教於馬勒與托斯卡尼尼,他說:「他們二位都是傑出的指揮家,但就詮釋的深度而言,馬勒遠比托斯卡尼尼更偉大。」


 


因此不管是作曲家同行、指揮界大師及音樂欣賞家,都公認馬勒是廿世紀頂尖的作曲家與指揮家。但是我在大學時代主編《廿世紀代表性人物》時,作曲家是選史特拉汶斯基,指揮家則是選托斯卡尼尼。我相信如果由貝里歐和肯普勒來替我選的話,不管是作曲家或指揮家,他們可能會選同一個人──馬勒。


 


我在初三時初聆貝多芬《第四交響曲》,就「一聽鍾情」,再加上大一時代親聆孟治(Charles Munch)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出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我立刻變成標準的「貝多芬迷」。但是變成「馬勒迷」已經是年近不惑,經過三十年的努力探索,才真正瞭解馬勒音樂的豐富內涵與他一生的心路歷程。


 


很多偉大的音樂家都沒有結婚,例如貝多芬、布拉姆斯、舒伯特或馬勒恩師布魯克納都是終身獨身,因此馬勒能夠與當時「維也納最美的女性」──愛爾瑪結婚,可說是他一生最幸運的地方。她不僅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精神伴侶。從190239日結婚到1911518日去世,在這九年兩個月又九日的婚姻生涯中,愛爾瑪讓馬勒從十九世紀浪漫派風格的作曲家,蛻變成廿世紀充滿現代感的表現主義作曲家,完成了三首不包含聲樂的純器樂交響曲,以及廿世紀最偉大的交響曲:《第八(千人)》,以及最後的死亡三部曲:《大地之歌》、第九和第十的第一樂章。


 


 馬勒可能是西方音樂史上,為自己老婆寫出最多精彩作品的作曲家,他的《第五交響曲》的第四樂章是廿世紀最美的音樂情書,愛爾瑪就是受此曲的感動而嫁給他;婚後所寫的《第六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則是以音樂描寫愛妻的超然脫俗之美。馬勒去世前一年,愛爾瑪與建築大師葛羅佩斯有外遇,馬勒不但不責備她,反而把他一生最精彩之作《千人交響曲》奉獻給愛爾瑪。最後在馬勒去世那一年,他寫出了未完成的《第十交響曲》。在第一樂章中,他寫出:「我為您而生,也為您而死。」這個樂章是馬勒寫給老婆的最後音樂情書,也是讓愛爾瑪在丈夫死後更加懷念他的原因。


 


雖然馬勒很滿意他的婚姻,而且不惜為了愛爾瑪而切斷過去所有的情絲(例如與精神知己那塔利鮑爾雷希納Natalie Bauer-Lechner和他一手提拔的女高音彌登伯格Anna von Mildenburg,成為專情顧家的好男人。但是由於年齡的差距(相差廿歲),出身背景不同,加上馬勒的大男人主義,要老婆停止她最愛的作曲,專心服侍他,替他管家、抄譜、帶小孩,陪他散步閱讀;加上愛爾瑪當時只欣賞馬勒的指揮才華,並不欣賞馬勒的作品(除了馬勒寫給她的樂章之外),也不覺得丈夫的作品有多偉大。因此結婚之後,她覺得自己彷彿深宮怨婦,一代才女與美女,竟變成平凡的家庭主婦,埋沒了青春與才華,只為了服侍馬勒一個人,這位維也納的繆斯與新女性內心充滿了衝突與怨恨。她不是不愛馬勒,只是更愛自己。


 


愛爾瑪婚後,生下兩個可愛的女兒。馬勒很愛她們,尤其是老大瑪麗亞(暱稱普西)。隨著瑪麗亞在四歲半突然因白喉與猩紅熱去世,馬勒幸福的婚姻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在內心裡他可能暗中責備愛爾瑪沒有照顧好,女兒才會病亡。愛爾瑪則不諒解馬勒在女兒去世前一年寫的〈悼亡兒之歌〉,她認為此曲預告她女兒的死亡。事實上,馬勒這首曲子,是受呂克特所寫的《悼亡兒》所感動;而且呂克特的兒子剛好和馬勒最愛的夭折弟弟Ernst同名,因此馬勒這首曲子可以說是「悼亡弟之歌」。


 


但無論如何,大女兒去世,使馬勒夫婦同時患了憂鬱症,並產生彼此埋怨的心結,這是愛爾瑪與葛羅佩斯發生外遇的原因。當19108月馬勒收到葛羅佩斯的信,發現愛妻有外遇之後,他反而責備自己,並從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獲得心靈的啟示與解脫,才意外發現老婆的作曲才華,開始鼓勵她作曲,並請有名的女高音唱老婆的歌。此外,馬勒更將他自認最偉大之作的《第八號交響曲》獻給她。由於此曲首演空前成功,感動了愛爾瑪,終於讓他們婚姻再度復合。此後馬勒把愛爾瑪當女皇看待,愛爾瑪終於出頭天了,而她也克盡婦道,讓馬勒在1910518日平靜地離開他愛恨交集的維也納。


 


馬勒一生共寫了10首交響曲(總共46個樂章)、40首歌曲集;愛爾瑪一生只留下17首歌曲,在這方面的才華無法與馬勒相比。但她在馬勒死後扮演繆斯女神的角色,這方面的成就,歷史上很少有女性能超越過她。


 


馬勒去世時,愛爾瑪正值32歲花樣年華,開始了征服天才男性的多彩多姿的歲月。由於馬勒死後,留下不少遺產給她,使她無後顧之憂,可以盡情在情場上發揮她「被愛的藝術」,同時給不少作曲家(如貝爾格與荀白克等)和畫家物質與精神上的援助。有些女性對金錢特別敏感,愛爾瑪則對天才特別敏感,她主持的文藝沙龍不管在維也納或洛杉磯,都是各行各業天才的雲集之所。


 


愛爾瑪似乎擁有激發天才潛能的特異功能。馬勒死後不久,她與畫家考考思卡(Oskar Kokoschka)同居時,曾鼓勵他:「如果你畫出不朽的傑作,我就嫁給你。」果然在1914年,他以愛爾瑪為模特兒,畫出他一生最偉大的作品《風的新娘》。這段與她同居的歲月,使他成為廿世紀畫壇表現主義大師。雖然考考思卡非常嫉妒愛爾瑪對馬勒死後的懷念,因而促成這段熱戀提早結束,但他始終無法忘情愛爾瑪,甚至到八十多歲還寫情書給她,希望重溫過去甜蜜的歲月。


 


1915年愛爾瑪正式嫁給貝聿銘的老師──建築大師葛羅佩斯,生下一位有如天使般的女兒曼儂(Manon)。曼儂是她的最愛,可惜18歲時因小兒麻痺症而夭折,貝爾格寫了一首動人的小提琴協奏曲紀念她。愛爾瑪以86歲高齡在紐約去世後,魂歸維也納,葬在曼儂旁邊,馬勒則葬在大女兒瑪麗亞旁邊。他們都在同一個墓園入土,象徵愛爾瑪一生雖然戀愛過十多次,最後還是回到維也納馬勒的身邊。


 


在與愛爾瑪結婚後不久,葛羅佩斯催生了影響廿世紀建築界深遠的「包浩斯」(Bauhaus)學校,他主張把建築師、藝術家和工匠結合在一起,共創廿世紀建築奇蹟,說不定有部分靈感是來自愛爾瑪。雖然他們在1920年離婚,但在美國的晚年歲月,他們維持終生不渝的友誼,彼此互相照顧打氣。葛羅佩斯在哈佛任教時,也培養出貝聿銘、陳其寬、王大這三位對台灣產生影響力的建築界大師。


 


愛爾瑪與第三任丈夫──文學家烏爾弗維持最久、最穩定的婚姻生活(1929年結婚到1945年烏爾弗去世)。他也是出身捷克小城的猶太人,也許是出身背景相似,他也是馬勒的崇拜者,並鼓勵愛爾瑪寫出她與馬勒之間的回憶錄。逃出納粹魔掌的那段日子,讓他們建立了革命情感,最後落腳洛杉磯後,是烏爾弗創作的黃金時代,不但劇本改編成電影,他在小說的名氣也直逼湯瑪斯曼。


 


當烏爾弗去世時,愛爾瑪已經66歲了,不久,經過伯恩斯坦與蕭提的努力,馬勒的音樂終於在美國復活,她又愉快而稱職地扮演馬勒遺孀的角色,經常成為伯恩斯坦與蕭提的馬勒音樂節主角,見證馬勒音樂時代的來臨。這位馬勒遺孀看到聽眾對馬勒作品的熱烈反應,才開始體認馬勒作品的偉大與不朽,覺得為馬勒奉獻十年的青春是值得的。她與馬勒的骨肉安娜,也嫁過五位名人丈夫,在UCLA當過雕刻教授,1988年以84歲高齡去世,成為馬勒家的唯一傳人。


 


18世紀,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與舒伯特等人,創造維也納文化的第一個黃金時代。19世紀末,在奧匈帝國快要崩潰之際,馬勒以維也納歌劇院為中心,愛爾瑪以她維也納繆思的魅力,成為維也納文化第二黃金時代的中心人物,留下屬於西方文化的精神遺產;並在馬勒去世後,愛爾瑪與指揮家華特、肯普勒等人,合力把馬勒的音樂推廣到新大陸的美國。


 


我在看完大約六本馬勒傳記之後,才看到愛爾瑪˙馬勒在1958年出版的自傳;六年前又透過女兒幫忙,才從網路訂購這本由前法國文化部長紀茹女士執筆的《愛爾瑪傳》英譯本,才發現這是一部傳記的經典之作。紀茹把愛爾瑪的內心世界和維也納文化的黃金時代都寫活了,讓我在短短一、兩天內就充分瞭解馬勒與愛爾瑪之間的愛恨情感,以及愛爾瑪目不暇接的一幕又一幕戀愛故事。這是我從大學時代看了居禮夫人女兒伊娃所寫的《居禮夫人傳》之後,迄今讀過最精彩的女性傳記。雖然這位本身也很迷人的文化部長,也寫過華格納夫人科希瑪與居禮夫人傳,但以這本愛爾瑪傳寫得最精彩,甚至得過年度最佳傳記著作獎。


  


更幸運的是,這本第一流人物的第一流傳記,邂逅了第一流的翻譯家柯翠園女士。她在百忙中暫時避開政治,全力精譯此書,相信是她一生中最難忘的譯書經驗。她本身也是才女兼聲樂家,曾擔任北美洲台灣人婦女會會長,過去婦女會很多精彩的文化活動(例如女高音陳麗嬋的演唱會)都是她催生的。


 


更感謝愛爾瑪的知音佐依子(她本身也是聲樂家、作家與才女)和馬勒權威學者陳漢金教授,為此書寫了精彩的推薦序。佐依子說:「這本愛爾瑪傳記,簡直像一部以愛爾瑪的親身口述拍成的電影,每個場景都讓讀者歷歷在目。」這是傳記文學的最高境界,難怪佐依子在初閱此書時,彷彿「開始了一段纏綿的閱讀經驗。」


 


閱讀這部精彩的傳記,不但能欣賞世紀末維也納的文化風景,更可以從愛爾瑪的一生學到「被愛的藝術」──傾聽異性的心聲、發揮異性的潛能。而愛爾瑪之所以不快樂,就是因為她本身的潛能並沒有被激發出來。


  


  2007730日 於南加州克萊蒙學院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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