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2日 星期四

第二章 童年悲喜曲

第二章 童年悲喜曲(18601874


 


引言:


 



在馬勒家中,生與死不斷發生,如同晴天與雨天交替一樣自然。這對馬勒的作品產生重大的影響,也是為什麼他的交響曲除了第三和第八之外,幾乎每一首都有死亡的陰影存在。



 


伊格勞:馬勒音樂天才啟蒙之地


 


馬勒曾說:「我的音樂與我生存的環境是無法分開的。」的確,他的一生充滿了複雜與矛盾,這點從他一出生就開始了。正如巴赫出生時尚未有德國,馬勒出生時也尚未有捷克這個國家,那時的波希米亞(Bohemia)和摩拉維亞(Moravia)都屬於奧匈帝國的管轄區域。186077馬勒出生於波希米亞的小農村克里希特(Kalischt),五個月後,同年12月搬到 四十公里 外的摩拉維亞第二大城伊格勞(Iglau也就是現在的伊拉瓦Jihlava)。雖然捷克語是主流語言,但這個城市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尤其是上層階級和知識分子都講德語,很多猶太人也傾向於講德語,以便力爭上游,出人頭地,因此馬勒可說是生存在捷克境內的德語族。


 


除了十一歲時短暫離開伊格勞,到捷克親戚家寄居外,十五歲前的馬勒,所有童年的記憶都與此城有關,這是他的真實故鄉。如果他父親伯恩哈特沒在他五個月大時搬離克里希特,也許古斯塔夫˙馬勒的大名,不會留在西洋音樂史上。伊格勞是啟發馬勒天才的發源地,這裡的音樂環境提供馬勒必需的音樂營養,而貝多芬的姪兒卡爾也曾來此城當兵。1884年馬勒的童年玩伴呂爾(Fritz Lohr)曾到伊格勞拜訪他,留下一段生動的描述:


 


「就我記憶所及,我跟他在他父母伊格勞家住了一個禮拜。這時他比較少彈琴,都陪我到處去玩他度過童年的城市。他帶我去看城市的舊區,也到伊格勞附近的美麗鄉間散步。當時正值盛夏,我們花了大半天欣賞充滿花開的草原,到處都是溪流與瀑布,也穿過森林,然後到鄉村看斯拉夫的農民跳舞。到了禮拜天,我們遠征去看正宗的波希米亞音樂家讓少男少女在公開場地跳舞,他們則在一旁伴奏。他們的舞步與韻律充滿心靈的活力,並且充分陶醉在其中;而這些少女舞者臉上的表情,流露出她們對生命的熱情與哀傷。」


 


馬勒的摩拉維亞家鄉不但充滿舞蹈的節奏和民歌的旋律,同時伊格勞也是重要軍營駐紮之地。他家不時可以聽到軍隊的喇叭聲,晚上九點還可以聽到從隔壁軍牆傳來的休息的號角聲。當軍隊出城時,又有鼓聲和喇叭聲齊鳴;而這些老奧國陸軍的進行曲,常帶有一種非常鮮明的特色,旋律豐富、節奏明快,令人想起有名的〈拉德斯基進行曲〉(Radetzky March),這些音樂對馬勒產生了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因此日後馬勒所創作的交響曲與歌曲集,都把這些童年時代聽到的民謠、舞蹈和軍樂的號角與進行曲,放進作品之中。換言之,他把伊格勞家鄉的兒時記憶,融入他的藝術作品裡。


 


童年時代的馬勒受兩位傑出的女性影響甚深,一是祖母,一是母親。祖母是一位沿街叫賣的商販,非常有決心與毅力,一直做到快八十歲才退休,馬勒遺傳了她對人生目標追求不懈的意志力。祖母對執政當局的無懼,也是她重要的人格特色,有一次她因不公平地受罰,親自跑到維也納見約瑟夫皇帝,訴說她的遭遇,結果她的罰單被取消了。相反地,從母親瑪麗亞一生的不幸,馬勒也遺傳了對創造性痛苦的欣賞與思考。瑪麗亞是一位高雅敏感的女性,因為不幸福的婚姻和兒女不斷的出生與死亡,生活重擔帶給她的痛苦,幾乎使她的生命窒息。


 


馬勒的父親伯恩哈特繼承他母親的事業,成為驅車四方的行腳販,後來在小農村的克里希特開了一家小釀酒廠兼營雜貨店,晉升為比較體面的猶太小資產階級。他在1857年迎娶當時才二十歲的瑪麗亞。瑪麗亞的家世比較富裕,是一位猶太肥皂商的女兒,本來心中另有所屬,但因有先天性的跛腳,只好奉父母之命,被迫嫁給伯恩哈特;而伯恩哈特也視此婚姻為提高社會身分的踏腳石,把瑪麗亞當成家中的幫傭和生孩子的機器。


 


多子之家,生死不斷交替


   


雖然婚姻沒有愛情,但「床頭吵,床尾和」,從1857年到1879年,二十二年中,他倆還是生了十四個兒女。1858322生了第一胎,取名伊色多(Isidor),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接著186077,本書的主角誕生。雖然排行老二,但因老大已經不在,因此他成為實際上的長子。其後瑪麗亞再生下十二個弟妹,都是搬到伊格勞之後才生的。


 


十九世紀末,在哈布斯堡國家中,兒童的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五十;波希米亞雖是比較進步的地區,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魯道夫王儲編寫的一本書提到:「新生嬰兒在最初幾年有一半會被奪去性命。」因此當時做父母的常會驕傲地說,他們「使一個孩子活了下來」。很多疾病現在早已不再致命,但在十九世紀沒有抗生素而白喉、猩紅熱猖獗的時代,戰勝疾病需要老天爺的保佑。而馬勒家的十四個孩子中,有七個不到二歲就夭折了,其中五個死於白喉。


 


馬勒童年時代的最佳玩伴與知己,是1861年出生的弟弟恩斯特(Ernst),他倆不僅是遊戲伙伴,也是兒童之間奇妙秘密的分享者,他弟弟對他非常信賴。馬勒小時候很會講故事,恩斯特是他最大的知音,可惜恩斯特有先天性心臟衰弱症,因此在1874413不到十三歲就死了。他臨終前,馬勒整天在床邊照顧他,並不停講故事給他聽。弟弟之死給少年馬勒最沉重的打擊,日後他譜寫〈悼亡兒之歌〉的靈感來源就是這位弟弟,而不是為他的大女兒;因為馬勒在結婚前就開始寫〈悼亡兒之歌〉,而此曲完成時,他的大女兒還活著。馬勒很欣賞德國詩人呂克特(Friedrich Rückert)的詩集,呂克特因愛兒恩斯特去世,而寫了四百多首詩悼念他,馬勒讀後非常感動。而他弟弟恩斯特與呂克特之子同名,因此他取其中五首譜成〈悼亡兒之歌〉以紀念弟弟。如果他把此曲改為「悼亡弟之歌」,就不會引起日後愛爾瑪對馬勒寫「悼亡兒之歌」的誤解。


 


馬勒有一部青少年時期未完成的歌劇《恩斯特˙馮˙施瓦本公爵》也與這位弟弟有關。18796月他寫信給這部歌劇的歌詞作者約瑟夫˙斯坦納(Joseph Steiner):「我生命中已遺忘的形象,有如早已消逝的幸福的影子從我的身邊走過,在我耳邊又重新響起了思念之歌――我重新漫步在熟悉的地方,彈七弦琴的人站在那兒,手上拿著帽子。我聽到施瓦本公爵用不諧和音發出問候。他本人走了出來,向我張開雙臂,我一眼望去,那竟是我可憐的弟弟。」從這兩部作品,可想見馬勒對恩斯特亡弟的感情有多深。


 


恩斯特之後,是一位1865518出生的妹妹李奧波蒂娜(Leopoldine),後來被迫嫁給她不喜歡的男子Quittner,結果他在1889年死於腦瘤,與他父母同年去世。李奧波蒂娜之後,瑪麗亞又生了兩個夭折的兒子卡爾和魯道夫,繼而在1867106生下阿洛伊斯(Alois)。這位弟弟是馬勒家的異類,從小就有點智能不足,也有點自大,日後把自己的名字改為Louis,因為新名字比較沒有猶太味。他後來變成家中的敗類,因為他欠了不少債,不久跑去美國,從此失去任何音訊。


 


阿洛伊斯之後,是在18681215出生的賈絲汀(Justine),是馬勒所有弟妹中,與馬勒維持最親密關係的一位,後來嫁給馬勒的好友與伙伴――維也納愛樂和維也納歌劇院交響樂團小提琴首席阿諾˙羅斯(Arnold Rose)。馬勒結婚之前,賈絲汀是馬勒的管家兼秘書,在馬勒一生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1889218,馬勒父親伯恩哈特去世;同年1028日,母親瑪麗亞也走了。此後馬勒負起一家之主的經濟重擔,賈絲汀則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


 


在賈絲汀的成長過程中,父親對她管教嚴格,讓她覺得深受壓抑,因此年輕時,她有一回在床邊四周擺上蠟燭,點燃它,然後躺在床上,以為她會就此長眠。賈絲汀是十四個孩子中最長命的一位,1938年以七十高齡死於納粹佔領的維也納,先生羅斯則在她去世前逃離家鄉,流亡英國。她們心愛的女兒艾瑪羅斯也是一位傑出的小提琴家,不幸在1944年死於納粹集中營。


 


天才劫:既生馬勒,何生奧圖


 


在賈絲汀之後,瑪麗亞又在18691219產下男孩阿諾德(Arnold),也是出生不久即夭折。接著1871423生下男孩弗列德利克(Frideric),八個月後死於猩紅熱。1872422又生下男孩阿弗萊德(Alfred),結果十三個月後的187356也走了。


 


1873618,瑪麗亞又生下一位兄弟中最有才氣的奧圖(Otto),馬勒曾告訴捷克作曲家弗斯特說,奧圖的才華遠超過他(A man of great talent, far more gifted than I.”)。在父母雙亡後,馬勒負起一家之主責任,儘量讓奧圖接受良好的音樂教育,不僅替他付了四年維也納音樂院的學費,還找優秀的音樂老師敎他,又讓他住在馬勒童年好友呂爾的家,以便就近敎導。為了栽培奧圖,馬勒花了大量心血,甚至在一間小劇院找到一個可以讓奧圖經常演出的工作。但奧圖並不領情,甚至反抗馬勒的幫忙。他的個性沉默寡言、狂傲而難以取悅,終於在二十二歲那年(1895)舉槍自殺,這是馬勒自恩斯特死後,再次受到的重大打擊。奧圖在一張小紙條中寫下遺言:「生命已失去樂趣,我要把生命之旅的入場券退還給上帝。」也許他覺得比不上有名的哥哥而沮喪也說不定。


 


瑪麗亞的第十三個孩子是女生艾瑪(Emma),生於18751019,後來在威瑪嫁給傑出的大提琴家艾德華˙羅斯(Eduard Rose),也就是賈絲汀丈夫阿諾˙羅斯的哥哥。瑪麗亞最後一個兒子康拉德(Courad Konrad)在1879417出生,也只活了二十個月,於188118死於白喉。


 


因此在馬勒家中,生與死不斷發生,如同晴天與雨天交替一樣自然。這對馬勒的作品產生重大的影響,也是為什麼他的交響曲除了第三和第八之外,幾乎每一首都有死亡的陰影存在。幸好馬勒天生愛做白日夢,生命雖然痛苦,但做夢卻是愉快的,這點讓他對周遭的生存痛苦比較不在乎,對父親的大發雷霆則故意忽視;他又不去了解在父親權威底下,母親那張悲傷的命運之臉。但無論如何,母親逆來順受的慘白臉色,以及心靈受苦的印記,卻深深留在年輕馬勒的潛意識中。他把「高貴」與「善良」視為靈魂受苦的同義語,因此日後碰到某些人時會說:「那是一張美麗的受苦的臉。」這是他對母親的永恆記憶。


 


愛樂與愛讀,交織馬勒童年


 


馬勒雖不是莫札特式的天才,但他的音樂天分很早就被發現了。四歲那一年,有一次父母帶他去外祖父母家,他突然失蹤了,原來是跑去閣樓,發現一架古鋼琴,就開始亂彈並且唱起歌來。外祖父看他那麼喜歡音樂,馬上用牛車把這架老鋼琴送到孫子家,給他生平最難忘的禮物。


 


事實上,馬勒還沒學會站立時,就學會哼一些曲子。不久,他就記住不少伊格勞的民謠,此地居民有很多是天生的音樂家。所有跟馬勒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會把聽過的曲子複製出來,毫無困難。他三歲時,父親給他生平第一個樂器――手風琴當生日禮物,不久他就用手風琴演奏很多歌曲和進行曲,以及軍營傳來的號角曲。有一天,他還不到四歲時,軍樂隊從他家門前走過,他連上衣都沒穿好,就溜出去跟在樂隊後面演奏手風琴,到了市場,才發現離家太遠而迷路了。幸好有位鄰居認得他,她要求馬勒只要把剛剛軍樂隊演奏的曲子,用他的手風琴奏出來,就帶他回家。結果當馬勒演奏時,一大堆路人都被他的演出迷住了,可見馬勒的音樂細胞是天生的,隨時都能發芽。


 


在馬勒的音樂中,有兩項童年的記憶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一是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的民謠,二是他所聽到迷人的軍樂。馬勒常津津樂道一件「童年醜事」,表示軍樂對他是那麼具有吸引力:有一天,他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剛好碰到軍樂隊在演出,他站著聽得出神,以致小便失禁卻沒有察覺出來。但身旁的聽眾聞到味道後,卻噁心的離開了。


 


我們不知馬勒何時開始對嚴肅的古典音樂產生興趣,但我們知道他從小就對古典名曲相當熟悉,這可能是從他的鄰居朋友西奧多˙費雪(Theodor Fischer)家裡聽到。費雪出身音樂世家,他的父親海尼希˙費雪是馬勒的第一位 和聲學 老師,也是當地天主教堂聖歌隊的指揮。馬勒從小就在他家和他父親的教室聽到不少古典音樂。根據費雪的說法,馬勒大約在五歲時,碰到生平第一位老師:低音大提琴手史拉德斯基(Jacob Sladky)。一開始學音樂,平常心不在焉的馬勒即開始專心向學,並顯露對音樂非凡的敏感度,不過他學琴的原始動機是想討好心愛的母親,因為每當他彈琴時,母親就會在一旁陪伴他。


 


之後,馬勒跟一 連串 老師學習,像小提琴家布洛希(Johannes Bros)教他鋼琴,代價是五元銅幣一個小時。接著他跟伊格勞劇院的合唱團總監威特林(Viktorin)學習,後來又跟布魯克納的學生普萊斯伯格(Pressburg)學習,他在馬勒父親的嚴格監督下,到馬勒家上課,敎鋼琴理論與作曲,他認為馬勒在學習過程中充滿熱忱與興趣。再來馬勒才拜師海尼希學習和聲。


 


在初識音樂的樂趣之外,馬勒同時也發現另一個人生樂趣:閱讀之樂,因此音樂與閱讀是馬勒終身保有的兩種熱情。在這方面,伯恩哈特可說是一位好爸爸,他除了給馬勒請了好老師教他音樂,也建立一個藏書豐富的小型圖書館,滿足馬勒的求知欲。


 


馬勒父母擔心他閱讀過度,會損害身體,常叫他別過度沉溺於讀書。但馬勒卻希望可以日夜不停閱讀,不受任何限制,並發誓長大後,一定要隨意閱讀。為了享受閱讀之樂,他想到一個方法:把喜愛的書放進口袋,然後爬到屋頂,在天與地之間看書,以為這樣就安全不會被打擾,可享受數小時的美好時光,但終究被對面房子的人看到了,向伯恩哈特打報告。伯恩哈特得知後,上了閣樓,呆了一個小時,不敢叫馬勒,怕他會摔下來。最後馬勒知道被看到了,只好爬下來,被父親痛打一頓,而閣樓之窗也被封閉了。


 


而馬勒對音樂的熱情,也不輸他對閱讀的熱情。他每週一次跑到圖書館,裝滿一箱子預先訂閱的交響曲、歌劇和沙龍通俗音樂的樂譜。這些樂譜常給他無比的喜悅,不管何種作品他都喜愛,並儘量吸收;即使是沒價值的作品,也透過他的想像力美化了,而在他的腦海形成美麗的圖像。


 


馬勒說:「有一天我問老師,到底貝多芬的音樂比較美,還是陶希格(Carl Tausig)的音樂?老師無法回答我的問題。我從圖書館回來,就迫不及待把帶回來的曲子都彈一遍,重新加以組合,想從這些曲子中淘金,並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於是我的弟妹:艾瑪、賈絲汀、阿洛伊斯會輪流叫我去吃飯,接著母親也來了,我還是彈個不停。最後父親命令我,我才乖乖上飯桌。但一旦吃完,我又趕回去彈鋼琴直到夜深人靜,連出去散步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總之,小時候彈琴和閱讀是我的最愛,樂此不疲。這一段奮發向上、吸收精神養分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上維也納音樂學院為止。在這段時期,我的精神需要大量營養,因此創作生涯的開展反而慢了一點,那是很自然的事。人的一生,跟童年時代所吸收的精神養分息息相關,因此每天我都意識到這段時期所經歷的精神經驗,與我未來生活的形式與內涵有很大的關連。」


 


六歲作曲子,七歲收徒弟


 


馬勒的幾個老師都是伊格勞劇院的要角,常送票給馬勒去聽歌劇預演或正式演出。因此在十歲以前馬勒就經常有機會去聽:奧芬巴哈(Jacques Offenbach)、董尼才第(Gaetano Donizetti)、佛羅托夫(Friedrich von Flotow)、梅耶貝爾(Giacomo Meyerbeer)、羅特辛(Albert Lortzing)和舒伯特等人的輕歌劇。1870年之後,此劇院更推出經典的抒情大型歌劇,如韋伯的《魔彈射手》,貝里尼的《諾瑪》、威爾第的《遊唱詩人》和《爾南尼》、古諾的《浮士德》,甚至莫札特的《唐˙喬凡尼》和《費加洛婚禮》。因此當1875年馬勒離開伊格勞到維也納時,他已累積了不少聽歌劇的經驗。


 


馬勒的 童年 老師很快發現他有絕佳的音樂天份;更幸運的是,他從小開始,父親就希望他的音樂能光耀家族,所以不必像白遼士、柴可夫斯基或西貝流士那樣,先去唸法律,浪費了不少時間,再回頭學音樂。馬勒可以自由追求音樂生涯,而且是全家人未來希望的寄託,兄弟們卻必須為他的才華而做出犧牲。


 


大約六歲時,父母就鼓勵他寫曲子,並給他獎品;大約六歲時,他寫出了處女作:Polka With Introductory Funeral March (有送葬進行曲做引導的波爾卡舞曲;波爾卡起源於波希米亞,是雙人組的二拍子輕快圓舞曲)。此曲預告了未來的馬勒,將創作出西方音樂史上最多的送葬進行曲,以及歡樂與悲傷的融合,將成為他創作的基本風格。


 


馬勒的母親答應,只要他把樂譜寫得毫無差錯,就給他兩塊錢,因此馬勒在寫樂譜之前,會先祈求上帝保佑。想不到有一次寫到最後一頁,突然鋼筆掉了一滴墨水,讓他前功盡棄,必須重抄一次。馬勒日後回憶道:「這件事讓我對上帝的信仰產生動搖。」不久父親也答應他,如果他寫出一首歌,就給他一塊錢。於是馬勒以拉辛(Lessing)的詩,寫出生平第一首歌:〈土耳其人〉,多年之後他還會唱這首歌曲。


 


後來馬勒不需任何來自父母的鼓勵,就自動創作了不少作品,因此1875年進入維也納音樂學院時,隨身帶了不少自己的創作。校長海默斯伯格(Josef Hellmesberger, Sr.看了他的創作之後,特准他不必參加和聲學和對位法的考試。少年馬勒的鋼琴家之名開始在伊格勞傳開,因此有不少家長要求馬勒教他們的孩子。他大約七歲時收了第一個「弟子」,年齡大約小他一歲而已。他的教學非常嚴格,有時彈錯一個音符,就會給弟子一個耳光;彈錯數個音,就會罰弟子寫一百遍彈錯之處,這麼嚴格的教學方式,難怪學生都不可能受教太久。但還是有不少學生勇敢接受他的易怒性格的挑戰。


 


有一天他突然回家淚流滿面。母親震驚地問他發生什麼事,馬勒哭著回答:「我再也不要交那個蠢蛋彈鋼琴了,他把琴彈得這麼糟,我不要敎他了。」但這位學生後來還是被他敎了一年,他的父母很滿意他的進步,但 馬勒 老師是否滿意,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他每小時可以賺五元奧幣,因此他從小養 成那種暴 君式的個性,當然追求音樂完美的熱忱也表露無疑。


 


八歲時,馬勒就會向他父母、弟妹或朋友描述音樂作品的故事,有時會為了創造神秘的氣氛,小心翼翼的把窗戶關起來,然後再開講;他甚至會一面講故事,一面被自己的故事感動得掉淚。他會以貝多芬三重奏變奏曲為例,告訴你一個可憐裁縫師的故事,把他從生到死的一生悲慘故事娓娓道來。最後馬勒說,最後一段變奏曲是送葬進行曲,「現在乞丐與國王終於都平等了,都必須面對死亡。」可見八歲時的馬勒,已經是未來的馬勒了。


 


大約在同一時期,馬勒也不自覺地給人上了生平第一堂作曲課。原來是他家頂樓住了一位老師和他七歲的女兒愛瑪(Emma)。有一天晚餐後,她叫她父母的傭人去問馬勒如何作曲?馬勒很欣喜的給她指導:「愛瑪必須坐下來彈任何飛到她腦海裡的音樂,找到主旋律後,必須發展它,然後加以改正,最後把音樂記錄下來。」這位傭人很忠實地傳達馬勒的信息,然後第二天晚上又來了,說愛瑪已做了曲子,只是不知道如何寫成樂譜。馬勒立刻伸出援手,替她完成了即興曲,這是馬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敎人作曲,馬勒日後說:「我在八歲時,給人家的作曲忠告,事實上絕大部分的作曲家終身都遵循這個模式創作。」


 


馬勒鄰居西奧多˙費雪說,馬勒花在彈琴與研究音樂的時間比兒童遊戲的時間還多,不過他還是孩子王,常在街頭、後院或地下室把孩子們組織起來一起玩;尤其是黑暗的閣樓最適合玩「警察抓小偷」的遊戲,因為那是最神秘的角落。有一天,馬勒在玩集體遊戲時,重傷了手指,哭叫了數小時,但突然間完全寂靜,不久傳來馬勒的大笑聲。家人以為他發瘋了,原來他正在看父親給他買的小說《唐吉訶德》,小說的魔力讓他暫時忘了疼痛,這點說明童年的馬勒是多麼喜愛閱讀。


 


九歲做白日夢,十歲開音樂會


  


除了音樂訓練,馬勒也上正規的小學教育,然後九歲時(186910月)開始上伊格勞的中學,這間學校是耶穌會創辦的。雖然父親知道他未來要走音樂家的路,但也決心讓馬勒接受一般正規教育。187024,馬勒拿到中學的第一張成績單:宗教和體育課比較優秀,其他如拉丁、德文、地理、自然科學是及格;比較差的是數學;對家庭作業不太關心,缺課四堂。


 


這時的馬勒喜歡做白日夢,不專心唸教科書,行為也是浪蕩不羈。他最強的科目是宗教和體育,似乎猶太孩子的宗教課成績都不錯,這點也表示馬勒在少年時代就開始重視精神層面。至於運動如游泳和划船則是他終身的興趣,他常和好友費雪一起划船和游泳。對學音樂的馬勒,數學、地理、自然科學的成績欠佳是可以理解的;但馬勒長大後對科學問題喜歡做熱烈的探究,並與專家討論這方面的問題。


 


除了做白日夢和無法專心,使馬勒在伊格勞和布拉格中學都拿到低成績外,另一個因素是這位沉默寡言的的少年,到了青春期時,開始在內心感到狂熱與性急的魔性,以致後來被稱為「 暴 君」和「怪人」。下面這段故事,說明馬勒在少年時代就有性急的毛病:


 


有一天馬勒在伊格勞中學等待每月分發的分數卡。等了很久,尚未拿到卡,於是變得不耐煩,正想衝出去不想等了,這時聽到內心良知的呼喚:「控制你自己,把這焦急的魔性趕走。有一天你長大了,對很多你想做的事,如果太性急的話,可能就會失敗。因此你必須記住這一點,告訴自己:當事情結束,大部分的不愉快就會過去。」


 


學校功課雖不理想,鋼琴課卻進步神速,而且有令人滿意的表現。因此在1870年初,老師鼓勵他在伊格勞開生平第一場公開音樂會,當地的報紙Der Vermittler有一則報導:


 


18701013有一場精彩的音樂會。一個九歲的小孩子(事實上馬勒已經超過十歲),是本市一名猶太商人之子,名叫馬勒,第一次在眾多觀眾面前表演鋼琴。這位未來的演奏之星演出非常成功,深受聽眾喜愛,可惜使用的鋼琴不夠好,否則以他的技巧應該會更成功。如果這位藝術家的前 任 老師威特林也在場的話,一定會以這位學生為榮。」可惜這場音樂會的節目單已佚,無法得知這位年輕天才彈的是什麼曲目。經過這次成功的首演,馬勒的父親就想辦法要讓他走上職業演奏家之路。後代的人應該感謝伯恩哈特,因為他充分認識兒子的才華,並讓他接受完整的音樂教育和一般教育。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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