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多采多姿的經典醫學史─江漢聲《歷史教我的醫學──16堂經典醫學史》序文

 

一本多采多姿的經典醫學史

─江漢聲《歷史教我的醫學──16堂經典醫學史》序文

 

 

 

江漢聲醫師是台灣醫學界的文藝復興型人物（Renaissance man），他不但在本行的泌尿科有傑出的成就，並經常以深入淺出的幽默文筆，把他本行的專業知識，介紹給普羅大眾。更難得的是他從小就彈得一手好鋼琴，不管醫學院功課多忙，專業領域千頭百緒需要他去處理，他還是永不放棄，鋼琴是他的永恆情人，而且他把他對音樂的愛好與音樂治療結合在一起，也寫了好幾本有關音樂治療的傑出著作，讓社會大眾知道，好的音樂不僅是娛樂，而且是心靈的良藥。

 

去年我們望春風出版社，出版了《日本醫學人文大師──日野原重明回憶錄》，他是傑出的心臟科醫師與醫學教育家，更在75歲時成立「日本音樂治療協會」，今年98歲的他，仍然每天在彈鋼琴，顯然鋼琴也是他永恆的情人，因此我特別請 江漢聲 醫師為此書寫一篇序，他不但一口答應，寫了一篇非常貼切的序，並出席在我們母校台大醫學院舉行的新書發表會，並熱心推薦此書。因此一週前，他打電話要我給他的新書寫序時，為了禮尚往來，我一口就答應下來，因為我們是最近三年才認識的樂友，我經常邀請他到國家音樂廳去聆賞馬勒與蕭泰然的音樂會，他則經常邀請我去輔大醫學院音樂廳，去聆賞他與輔大學生一起演出的音樂會，我最欣賞他演出蕭邦與莫扎特的作品演出，最近一場他特別請我紐約時代的老友名小提琴家簡名彥合演多首蕭泰然的作品，因為他知道這是我最喜愛的音樂點心，同時還親自世界首演一首蕭泰然寫給東方白的小品，讓我的內心充滿了感動。

 

因此我本來以為他要出版的新書，是有關醫學與音樂方面的書，那我就可以像他寫《日野原重明回憶錄》的序那樣，駕輕就熟的應付過去，想不到他寄來原稿才知道，這是一部縱橫古今、橫跨中、日、台醫學史方面的書，看到這部博大精深、文筆流暢、科學與人文並重的醫學史經典之作，才從內心的深處由衷感佩漢聲學弟的學問與功力，並後悔答應為此書寫序，雖然我催生過二十多部世界與台灣的醫生傳記，但從未完整地看過一部西方醫學史的我，實在沒資格為此書寫序。

 

我在一九六八年出國之前，可以說是台灣史的文盲，後來在美國讀了吳濁流的《無花果》、史明的《台灣四百年史》、王育德的《苦悶台灣》等，才瞭解台灣四百年苦難的歷史，因此一九八三年在南加州創刊台灣文庫時，就一直想出版一部像房龍的《人類的故事》，那樣有趣的台灣史方面的書，這個美夢終於在今年成真，加拿大名記者文達峰，用12年的時間，以小說家的流暢文筆寫出《禁忌的國家──台灣大歷史》，我們學長李明亮前衛生署長說：「我花了二天時間，就把此書看完了，收穫良多，這是一部每一個想瞭解台灣歷史的人，都應該看的一本書。」

 

當我收到江漢聲副校長這部新作《歷史教我的醫學──16堂經典醫學史》時，我也是一口氣只花二天時間就看完了，而且受益良多。他以小說家的筆法，寫出這就醫學史的巨著，他文筆的流暢，彷彿在欣賞他流暢的演奏，一點也不覺辛苦，但是我相信他為此書所下的苦功夫，大概與文達峰一樣的漫長。我在一九八七年首次返台時，曾邂逅當時正在研究「醫學史」的 陳勝崑 醫師，我鼓勵他寫出一部嶄新的西洋與台灣醫學史方面的著作，可惜他的英年早逝，使我的美夢成空。但是當我看到漢聲兄這部醫學史著作時，正是當年我懇請陳勝崑完成的書，我多年來的美夢終於成真。作者不但精通古今西洋醫學史，更難得的是他對近代日本、中國與台灣醫療史與相互影響的歷史都相當有研究，而且文章多采多姿，又充滿故事的趣味性，因此彷彿在看一部小說，而不是醫學教科書。如果我當年在醫學院時代，就能讀到這樣一部醫學史的書，相信會增加歷史的視野，對醫生在社會所扮演的角色，會有更深一層的認識，而且無形中也會增加人文的素養，因為書中所提到的對醫學史產生響影力的醫生普遍都是有深厚的人文涵養。因此我希望在 賴其萬 教授領導下，各大醫學院「醫學人文教育核心團隊」能共同擬定醫學院學生必讀的十大好書，像當年美國醫學人文大師威廉‧奧斯勒鼓勵醫學院學生，在睡覺前半小時，不讀醫學書，讀他推薦的十大好書，我也希望這個團隊能把此書列入十大好書之一，並且把「西洋醫學史」與「台灣醫學史」的課程列入各醫學院的必修課程。

 

閱讀此書，我收穫最大的是第八章：「醫學的文藝復興─醫學教育的萌芽」，我曾到過文藝復興的聖地佛羅倫斯二次，對但丁、達文西、米開蘭基羅、帕那斯特里納和布魯涅夫斯基等人所帶動的文學、繪畫、雕刻、音樂與建築方面的文藝復興，還算熟悉；但是醫學的文藝復興是看了此書才知道，而且沒有想到「第一個對醫學、對人體了解作全面挑戰的不是醫生或學醫的人，而是偉大的藝術家達文西；他在佛羅倫斯的聖瑪麗修道院解剖了三十具左右的屍體，留下了八百張左右的研究圖，雖然他不是醫生，然而他的畫卻是「人體器官構造的經典」，因此開創了現代醫學的先河。接著解剖學家維薩流斯重寫解剖學，他的「人體結構」一書，徹底推翻一千多年來蓋侖的謬論，完全改變了西方醫學教育，使解剖成了醫學的第一課。除外醫學哲學家帕拉西塞斯：認定每種疾病都有其特殊的治療；外科的伯萊：產生傷口感染的觀念；以及精神科的維爾解開瘋男瘋女的鎖鍊，他們四位掀起了歐洲文藝復興時代的四大醫學革命，奠定了西方醫學的現代化基礎。

 

漢聲兄認為「中國醫學因未經過『文藝復興』，因而無法翻身為現代醫學」這一點我完全同意他的真知灼見。

 

東方的日本醫學一直到十六世紀才脫離中國醫學的影響；而在一八六八年明治維新之後，在福澤瑜吉「脫亞入歐」的號召下，派遣無數一流的人材例如緒方正規、北里柴三郎、野口英世等人先後到歐美取經，返國後建立了一流的研究機構，才快速進入現代化的醫學領域。

 

而台灣現代醫學的萌芽，則是幾位蘇格蘭裔的醫療傳道者所開創的：其中以馬雅各（一八六五台南）、熱帶醫學之父萬巴德（一八六六高雄）、馬偕（一八七二淡水）、蘭大衛（一八九六彰化）貢獻最大。

 

此書第十五章：「打開廿世紀醫學的四面窗」是我讀的最開心的一章，因為其中的三位人物：佛洛伊德、佛萊明和班廷，在我為台灣社會打開「西洋人文之窗」而催生新潮文庫時，也與老友廖運範兄介紹過他們。

 

此書最難得的是，每一章後面都有完整的參考資料與讀後思考，顯然作者對台灣的醫學教育與社會充滿歷史使命感，令人感佩。我最後感謝漢聲兄讓我有機會先賭為快這本充滿歷史智慧的好書，並讓我生平第一次津津有味地看完醫學史方面的書，這部融合文學的美與歷史的真的著作，確實值得每一位讀者一讀再讀。

 

（ 二○○九年十月十二日 于淡水）

 

 

◎江漢聲新書《歷史教我的醫學──16堂經典醫學史》

  (原水文化2009/10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