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醫學人文大師─日野原重明回憶錄》

 

活到老學到老的典範─―日野原重明醫師

 

林衡哲

 

《日本醫學人文大師─日野原重明回憶錄》詳細介紹，請點閱：

http://www.spwind.tw/books/book1_3_16.html

 

日本的國寶級人物

 

出生1911年，現年已97歲的日野原重明，雖然台灣已有一部他的譯作，但知道他生平的人並不多，可是在日本，他已經是一位名聞遐邇的國寶級人物，也就是說他在日本的知名度，就像王建民和李安在台灣的知名度。

近年來他差不多每年都會出版一部新著，銷路都超過一百萬本以上，其中最精彩的名著，就是這部他在93歲時完成的回憶錄（原名為《我在人生旅途中學到的事物》）。望春風出版社很榮幸的獲得日野原重明的同意，翻譯他這本自傳，他還特別為台灣的讀者寫了一篇短序（請參閱？？頁）。從這篇短序，可以看出他對台灣讀者的重視，以及他對台灣人的親切感。

最近二年的台灣醫學大會，日野原重明都在百忙中應邀來台以英語發表主題演講。2006年11月我聽他的演講：「醫學是一種有科學根據的藝術」後，就決定要出版他的自傳。剛好在日本開業的齒科大夫楊超然先生也非常欣賞這本書，並自動為本社翻譯；透過他的居中聯絡，拉近了日野原與台灣讀者間的關係。楊醫師譯筆流暢雅致，把日野原多彩多姿的人生與他對日本醫學改革的思考，介紹給台灣的讀者與台灣醫界，確實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指導過兩位台灣護理界的元老

 

    2002年我擔任台南市文化局長，有機會到日本仙台與平戶做文化交流時，在福岡的書店買了二本日野原重明的書。那時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基於好奇，一位醫生所寫的書，居然能暢銷數百萬冊。返台後不久，看到了第一部日野原著作的漢譯本，並遇到台灣護理界元老級人物鍾信心女士，才知道日野原重明是日本聖路加國際醫院的院長，曾指導過台灣護理界的二位先驅人物：陳翠玉和鍾信心。當鍾信心談到日野原醫師時，充滿了感恩與溫情，她回憶起在聖路加國際醫院受訓時，那段美好的黃金歲月。

    不久，我又遇到門諾醫院的泌尿科主任林芳樹醫師。他說日野原重明是他最崇拜的人物，他最近才特地到他的聖路加醫院待了二個星期，就近接觸日野原醫師，讓他受益良多。加上我買了幾本日本有關音樂治療的書，才知道每一本都是受他影響下的產物，原來他在75歲時，創立了日本全國性的音樂治療協會。於是更增加我對日野原重明的興趣，並成為我心靈上追踪的新偶像。

 

年輕時受安永醫師和史懷哲影響

 

日野原重明出身於牧師之家，父親是神戶榮光教會的牧師，家中有六個小孩，生活頗為清苦。他和醫學最早的接觸是透過母親的疾病，這個經驗使他不知不覺興起想當醫師的念頭，所以他人生的第一個偶像（role model）是救了他母親一命的安永謙逸醫師。安永醫師不分晝夜到他家往診的形象，把他那痙攣發作如臨死境的母親救活過來，不但讓他母親銘刻在心，也在他幼小的心目中，萌起一個念頭，願將來自己也能像他那樣，成為親切而有愛心的醫師，救助病苦的人們。母親本來希望他做牧師，但經此病痛，反而希望他成為像安永一樣的好醫師，再窮苦的人家也往診不拒，也許比當牧師更能傳福音給更多的人。

而這位安永醫師，滿懷「助人醫學倫理」的熱情，力行家庭醫療和地域醫療，正是日後引領他走上「全人醫療」的活生生的榜樣，並成為他視如源頭活水的模範。此外高三時，讀了史懷哲博士的傳記，深受感動，希望自己也有同樣的人生經歷，遂促成他步入醫學之路。

　　第三位影響日野原重明的醫師偶像是京都帝大的真下俊一教授，他是醫療工學的先驅，讓日野原對以聽心音診斷心臟病這門課產生濃厚的興趣，使他成為心臟病學專家，並啟發他以「心音」做博士論文的主題，同時也鼓勵他以英文寫出研究報告。終於在1940年，日野原在美國最具權威的《美國心臟醫學雜誌》發表他的博士論文：「食道內的心音研究」。真下教授迴診時，常邀物理系的加藤講師隨行，並經常告訴學生「研究不是只靠醫師就行的」，這點讓日野原領會到不同領域的諮詢或指導是必要的做學問態度。

　　日野原重明漫長的一生，都在聖路加國際醫院服務，其中影響他最大的是池田泰雄博士，他擅長德語和英語，病患中有很多外國人。在他引薦下，日野原開始在他的內科部上班。另一個影響他的人是後來提拔日野原當院長的橋本寬敏醫師。橋本院長是第一位獲洛克斐基金會獎學金而留美二年的日本人，對美國醫學的優點非常瞭解；他全力幫助日野原的醫學教育改革，使聖路加變成第一流的醫院。

　　1951年，日野原重明39歲時，才赴美國愛默里大學醫學院進修一年；其中影響他最大的是美國感染症大師保羅‧比森教授（他是謝西爾內科教科書的主編）。比森教授把60%時間放在教育學生，其他40%放在診療與研究。日野原到美國本來計劃專攻心臟血管學，但收獲最大的卻是一般內科以及醫學教育方法。他在留美一年間，迴診、上課出席病例檢討會，都使他實際體會到日日在成長的滋味，這是他在日本從未曾有的感受。這一年對他來說，真可說是智育發展的第二春。

 

追踪精神偶像奧斯勒醫師

 

　　影響日野原重明一生最大的一位醫師，並成為他終身的精神偶像的是威廉‧奧斯勒（William Osler 1849〜1919）。他出生加拿大，貢獻於美國醫學界，最後逝世於英國牛津。他被尊稱為「美國近代臨床醫學之父」，在歐美醫學界是無人不識的名醫。他不但讓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擁有美國第一流的醫學院，並奠定了全美國的實習醫師、住院醫師的良好制度。他寫出了美國第一本醫學教科書，並鼓勵醫學院學生在睡前半小時廣泛閱讀人文方面的書籍，因此也被譽為「美國近代醫學人文之父」。奧斯勒的父親也是窮牧師，原先想當牧師，後來進多倫多大學醫學系，畢業後留學英國。這也是讓日野原對奧斯勒產生親近感，並進一步崇拜他的原因之一。

　　1945年，日本戰敗後不久，日野原重明從聖加路創院院長托伊斯樂醫師所留下來的藏書中，找到了奧斯勒所寫的內科教科書，以及奧斯勒的高徒、「腦神經外科之父」哈威‧庫辛所著《威廉‧奧斯勒的生涯》上下集。日野原利用他結核惡化，靜養三個月期間，把厚達1500頁的奧斯勒傳英文版看完；接著又從陸軍醫院包爾斯院長手中，獲贈奧斯勒的《平靜的心》，這是十九篇向各大學醫學院學生的演講集，後來日野原與仁木久惠合譯此書，於1983年推出日文版。

　　奧斯勒力主醫師必須設身處地，以病人的立場來思考，並且永保平靜之心，對日野原產生重大的影響，成為他一生行醫的典範，並在1948年由中央醫學社出版他親自撰寫的《行醫之心─奧斯勒博士的生涯》。而1951年他留美期間，他下決心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更深一層探討奧斯勒的精神。因此他返日前，特別到杜克大學拜訪奧斯勒的愛徒戴維生博士，他開創杜克大學醫學院，並把一棟病房冠以「奧斯勒」之名。日野原從戴維生口中，得悉奧斯勒怎樣教學生，如何與醫師和護士接觸，又如何改變美國的臨床醫學體系等等。

    接著他又到加州史丹福大學拜訪奧斯勒另一位愛徒霍爾曼教授，聽了不少有關奧氏的形形色色的回憶。在奧氏《平靜的心》中，有篇〈書與人〉的演講提到：「每個人現在所擁有的最優秀的東西，其實都有賴於先人。」這句話促使日野原研讀奧氏所有的著作，以及他所讀過的文獻；而日後，他在日本的醫界與文化界也產生了類似奧氏在美國醫界的重大影響。如果說「德田虎雄是日本醫界的拿破崙」，那我們也可以說日野原重明是「日本醫界的奧斯勒」；現在他在日本醫界與文化界所享有的德高望重的地位，也不下於奧斯勒當年在北美洲所享有的地位。

 

成為醫學人文大師的心路歷程

 

在未學醫之前，日野原重明一度想學音樂，或當英語老師、或哲學家。考上三高之後，他參加「辯論部」和「文藝部」，克服了「面紅恐懼病」，現在他能在大眾之前侃侃而談，就是拜參加「辯論部」之賜。並且結交了不少文科學生，也大量閱讀各式各樣的文學、哲學經典。他還混在文學院學生裡，聽了京都大學名師西田幾多郎、田邊元等教授講的哲學課。

他在三高時，英國文學、法國文學及德國文學都由一代名師授課，他也不時去旁聽。影響他最大的是德語講師大山定一先生所教的里爾克小說選讀，尤其是里爾克的《馬爾泰手記》。除外紀德的小說、維爾倫的詩，也都讓他著迷，甚至德布西和佛瑞的音樂作品也讓他百聽不厭。總之，高校時代積極親近文學、哲學與音樂，孕育了他內在涵養的深厚土壤，並培養醫師與病人的同理心，這也是日後他成為日本一代醫學人文大師的基礎。

日野原十歲時，臥病在床一年，他母親請一位精通鋼琴的美國傳教師夫人每週到他家教他，從此鋼琴與音樂變成他永恆的朋友。大學時代他父親又請廣島女學院鋼琴教授古柏女士教他鋼琴。有一次他們二人合奏Grieg的雙鋼琴樂譜時，吸引了音樂教室外一大群女生來聆聽，使他心飄飄然爽若神仙；古柏女士甚至勸他棄醫學音樂，後因父母反對而作罷。但是他從未放棄音樂，後來進一步學會指揮與作曲，並在1995年成立日本全國性的音樂治療協會。日本指揮大師小澤征爾是他的病人與好友，他們二人合作2005年在廣島舉行的原爆六十周年和平音樂會，轉播全球各地，成為樂壇一大盛事。

 

最後的人生目標

 

日野原重明充滿悲天憫人的胸懷，他的人生最後目標是讓和平降臨大地，緩和癌症病患的痛苦，讓他們與慢性病人、殘障人士，不分老少都能得到心靈豐潤的安慰。如今，97歲的他依然每日過著繁忙的生活，一面指揮他的人生漸趨高潮的演奏，一面不斷地祈求他的美夢成真。

這部日野原重明回憶錄，不但一般的醫學院學生、醫學院老師、音樂治療師都應該看，所有想「活到老、學到老」的老人們也應該看。在我認識的所有古今中外的醫生中，他也許不是最偉大的醫師，但我敢肯定的說，他是最精通「生活藝術」的一位醫學人文大師。我也期待能擁有像他一樣多彩多姿的人生――當然這是我的Impossible Dream。

 

完稿於台灣文化巡迴之旅中

2008年8月1日於Miami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