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0日 星期一

廿世紀指揮家中的世界公民:阿巴多

本文刊載於 Muzik-Online [原文連結]

目前全球最受尊敬的義大利指揮家阿巴多 (Claudio Abbado1933-2014) 己經在今年1月20日過世了,享年八十歲,他像卡薩爾斯、羅素、史懷哲、愛因斯坦、羅曼羅蘭等人一樣,是典型的世界公民,他的去世己引起全球指揮家的懷念,當今美國最紅的洛杉磯愛樂指揮杜達美,以白遼士的《安魂曲》紀念他;阿根廷裔指揮家巴倫波因,在阿巴多任職最久的米蘭史卡拉歌劇院,以貝多芬《英雄》交響曲的送葬進行曲,舉行一場非常別緻的追悼音樂會,因為歌劇院裡空無一人,數萬聼眾站在歌劇院外面含淚聆聽此曲。在我的心目中,最適合紀念阿巴多的曲子,應該是馬勒的《復活》交響曲,1965年阿巴多32歲時,受卡拉揚之邀,在莫札特故鄉薩爾滋堡,指揮演出馬勒第二交響曲《復活》時,轟動國際樂壇,從此一帆風順,平步青雲于世界指揮界,分別擔任過柏林愛樂維也納愛樂和倫敦交響樂團三大世界知名樂團的音樂總監。2000年阿巴多曾因胃癌開刀,於是他辭去任職13年的柏林愛樂,把托斯卡尼尼1938年創辦的琉森節慶管弦樂團,重新復活起來,在2003年琉森音樂節中,第一場病後復出的演出作品,便是馬勒的《復活》交響曲,那是一次令人終身難忘的演出,讓我紐約時代的馬勒迷老友李歐梵感動得掉淚。在馬勒《復活》的所有DVD版本中,以阿巴多和伯恩斯坦的版本最感人,而錄音的效果,阿巴多的版本又比伯恩斯坦40年前的版本更好,因此樂迷如果想懷念阿巴多,買一片他的《復活》DVD來欣賞,將是最聰明之舉。阿巴多復出之後,他的心靈境界更上一層樓,尤其是指揮馬勒的作品,他己經達到從心所欲而不踰矩的境界,他幾乎變成了馬勒的化身,看到他那超凡入聖的謙卑演出,就知道他與馬勒同在,也與上帝同在,同時也昇華了聼眾的心靈。因此阿巴多是當代指揮家中,最有資格上天堂的一位,因為他是最能用音樂,讓聼眾享受天堂般的感受的音樂家。


阿巴多指揮集各家之長
阿巴多是當代指揮家中,同時精通交響曲與歌劇的指揮家,這點他跟馬勒 (Gustav Mahler1860-1911) 一樣,除了馬勒之外,他也是當代貝多芬、舒伯特和布魯克納交響曲的最佳詮釋者,而他跟馬勒不同的是:他是專業指揮家,而馬勒除了指揮家之外也是夏天作曲家;他也是托斯卡尼尼 (Arturo Toscanini1867-1957) 之後,最傑出的威爾第歌劇的詮釋者,但不知何故,他幾乎不碰旋律優美而浪漫的義大利歌劇作曲家浦契尼的作品,而且他也跟托斯卡尼尼一樣,忠實於原譜,而且有驚人的記憶力,都能背譜演出。最難得的是,馬勒和托翁都是暴君型的指揮家,而阿巴多走的卻是馬勒忠實弟子華爾特 (Bruno Walter1876-1962) 的指揮風格,以鼓舞代替責駡,以精神的啓發,讓團員發揮其潛能,因此阿巴多在這世界上祇有很多朋友,而沒有敵人,因此他的去世,幾乎全球的指揮家都自動地替他辦追思音樂會。

他在16歲時,因受美國指揮大師伯恩斯坦 (Leonard Bernstein1918-1990) 的鼓勵,而立志成為指揮家。在卡拉揚 (Herbert von Karajan1908-1989) 心目中,阿巴多和祖賓梅塔 (Zubin Mehta) 是最傑出的後輩指揮家,因此卡拉揚在1989年去世之後,阿巴多順理成章地成為柏林愛樂指揮,當時最失望的是穆堤 (Riccardo Muti) 、巴倫波因 (Daniel Barenboim) 和馬澤爾 (Lorin Maazel) ,因為他們三位都勢在必得,但最佩服他的也是巴倫波因。事實上阿巴多的指揮風格比較像義大利詩人指揮大師朱利尼 (Carlo Maria Juilini1914-2005) 以及柏林愛樂元老指揮福特萬格勒 (Wilhelm Furtwängler1886-1954) ,阿巴多有他們二位的深度與內㴠,但在指揮風格上比較平民化一點,總之阿巴多是融合各家之長於一身的完美指揮大師,並贏得舉世尊敬的音樂家。因為他在2009年曾到中國指揮四場琉森音樂節,並邀請中國鋼琴家王羽佳合作演出普羅高菲夫鋼琴協奏曲,因此阿巴多去世之後,中國有200多位樂迷出席他的追悼會。

阿巴多的家世與教育生涯
阿巴多於1933年6月26日出生義大利米蘭,他出生于音樂世家,父親米開蘭基羅是一位小提琴家兼作曲家,曾任教於威爾第音樂院,他也是阿巴多生平第一位音樂老師;他的哥哥名叫馬賽洛也是一位音樂家,曾擔任過威爾第音樂院院長之職;母親名叫瑪麗亞.卡美拉是一位來自西西里島的鋼琴家兼兒童文學作家,在阿巴多8歲時教他鋼琴,她在二次大戰期間,曾因掩護一位猶太小孩而被受刑和監禁過。因此阿巴多從小就在貝多芬、舒伯特和布拉姆斯的樂音中長大,他在7歲時,父親帶他到米蘭斯卡拉歌劇院,去聽瓜尼艾里 (Camargo Guarnieri1907-1993) 指揮的法國印象派大師德布西《夜曲》,當時他一聼鍾情,就決心成為指揮家,希望長大後也能演出此曲。年輕時代的阿巴多,透過他父親的關係,經常有機會在米蘭歌劇院,參加托斯卡尼尼和福特萬格勒的預演,日後他回憶道:「托斯卡尼尼對樂手非常嚴格,是個性很強悍的人,但他深知怎樣訓練樂團,但是我對他那暴君式的風格,頗引起我的反感。」相反的他對福特萬格勒頗為崇拜,阿巴多回憶道:「福特萬格勒比較民主、給樂手比較多空間的風格,讓樂曲的每個音符展現到極致。」後來阿巴多果然實現了追隨福特萬格勒腳步的夢想,而成為柏林愛樂指揮時,阿巴多回憶道:「福特萬格勒的遺孀聽過我的音樂會後,知道我將前往日內瓦演出,寫了信邀請我到他家,認定我是他先生的接棒者,每想到此,總讓我非常感動。」

阿巴多家族有反抗法西斯主義的傳統,並有同情義大利共產黨的傾向,他進入米蘭音樂院後,參加學生交響樂團,指揮正是大家都很敬愛的朱利尼,他頗受朱利尼的身教的影響,他以優秀成績畢業之後,他到音樂之都維也納,投入史瓦洛夫斯基 (Hans Swarowsky1899-1975) 門下,在維也納音樂院接受嚴格的訓練,與梅塔是同門師徒,他的老師雖是十二音派鼻祖荀貝格的學生,但卻很少演出現代音樂,那時他經常跑到維也納歌劇院,去看華爾特和貝姆 (Karl Böhm1894-1981) 的指揮與預演,獲益良多,同時他也在卡拉揚演出貝多芬《彌撒曲》時,參加合唱團演出,雖然卡拉揚非常欣賞他的才華,分別在薩爾滋堡和柏林為他安排演出機會,讓他受到國際樂壇的重視,但是阿巴多和卡拉揚的關係從來不曾親密過,有一次唱片公司訪問他時,阿巴多説:「卡拉揚曾創造過獨特的交響樂音響,這點跟他的自己的性格有密切關係,這點確實是世紀傳奇。」想不到阿巴多日後天賜良機讓他有機會,把柏林愛樂特有的卡拉揚音消除掉。

阿巴多非常享受在維也納的學徒生涯,他跟好友梅塔毎晚都去聼歌劇,他承認他跟年輕時代的馬勒一樣,夢想也能成為維也納歌劇院的指揮,顯然他也跟馬勒一樣獲得夢想成真的機會,在這家歌劇院大顯身手。維也納音樂院之後,他又到賽安那 (Siena) 的齊吉安那 (Chigiana) 音樂院短暫學習,1958年25歲的阿巴多終於在美國譚格林贏得哥塞維茲基國際指揮比賽首獎 (Koussevitzky Prize) ,梅塔雖然祗得第二名,但不久就成為蒙特里爾交響樂團指揮,比阿巴多更早成名國際樂壇。1963年他又贏得米特羅波斯國際指揮大賽 (Dimitri Mitropoulos Memorial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第一名,三十而立的他終於得到生平第一個工作,成爲紐約愛樂五個月的助理指揮,當時的總監正是伯恩斯坦。

阿巴多的歌劇院指揮生涯
1960年阿巴多在他的故鄉米蘭,首次在歐洲三大歌劇院之一的斯卡拉歌劇院登台,並且在1968年到1986年間擔任此歌劇院的音樂總監之職前後達十八年,這是他一生最久的指揮職位,他不但演出他拿手的威爾第、羅西尼和莫札特等傳統歌劇,更重要的是他每年都會推出現代歌劇,並在1982年,創立斯卡拉愛樂管弦樂團,除了傳統的貝多芬、馬勒之外,他也會演出不少當代的作品,例如貝爾格 (Berg) ,莫索夫斯基 (Mussorgsky) 等,他特別關心工人階級和學生群眾,他以低廉的票價讓歌劇院的大門為他們而開,他的平民化民主風格,贏得了義大利各階層的敬愛之心。

阿巴多和馬勒一樣,在念維也納音樂院時,幾乎都以維也納歌劇院為家,並且夢想有一天能成為維也納歌劇院的音樂總監,這個夢想馬勒在37歲時達成了,而阿巴多則在53歳時圓夢。卡拉揚有一天偶而在電視上,看到阿巴多的指揮演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他馬上邀請阿巴多在1965年,到薩爾滋堡音樂節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馬勒《復活》交響曲,這是一場轟動國際樂壇的演出,從此阿巴多知名度便扶搖直上,1971年阿巴多成為維也納愛樂首席指揮,1986年他離開故鄉米蘭斯卡拉歌劇院,正式就任維也納歌劇院音樂總監,終於圓了他音樂院時代的夢想,在五年任期中,他跟馬勒一樣:在尊重傳統的原則下,開創新的傳統,他讓羅西尼、莫索夫斯基和舒伯特等人的冷門歌劇重新復活,並演出不少廿世紀的歌劇精品,1988年他也成立「維也納現代音樂節」 (Wien Modern - Das Festival für Musik der Gegenwart) ,這時他積極推廣:Arnold Schoenberg、Karlheinz Stockhausen、Luigi Nono、Bruno Maderna 和Giacomo Manzoni等現代作曲家的作品。阿巴多另一個重大貢獻是,讓年輕音樂家有良好的演出環境和創造機會,因此他在1978年創辦「歐盟青年管弦樂團」,更在1986年催生水準頗高的「馬勒室內管弦樂團」,2003年他把「琉森節慶管弦樂團」復活時,這二個青年樂團的優秀團員,成為此一樂團的年輕生力軍。

阿巴多的交響樂團指揮生涯
阿巴多一生擔任三個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 (1) 倫敦交響樂團 (1979-1988) 、 (2) 柏林愛樂 (1989-2002) 、(3) 琉森節慶管弦樂團 (2003-2013) ,其中琉森節慶管弦樂團,是阿巴多親自讓他復活,變成全世界水準最高的夏天管弦樂團 (Summer Orchestra) ,他們最拿手的便是夏天作曲家馬勒的交響曲。本來2012年夏天阿巴多要演出馬勒第八號交響曲《千人》,我本想組團去聼,但票在第二天就賣完了 ,後來不知何故,馬勒《千人》改為莫札特《安魂曲》,我就預感到阿巴多這位可愛又可敬的指揮,可能會不久人世,果然2013年8日26日他指揮生平最後一場是:舒伯特第八號交響曲《未完成》和布魯克納未完成第九號交響曲,竟成為他的天鵝之歌。

1979年他從普列文 (Andre Previn) 手中,接下倫敦交響樂團時,是該團水準最低落的時代,正如索爾第 (Georg Solti1912-1997) 接班前的芝加哥交響樂團,索爾第把芝加哥交響樂團提昇到全美第一,並成為詮釋馬勒的權威樂團,同樣的阿巴多經過多年的努力,慢慢地恢復了樂團的元氣,而成為倫敦最優秀的交響樂團,也成為詮釋馬勒交響曲的權威樂團,他不但挽救了倫敦交響樂團的破產命運,也讓團員不必超時加班,並把全力放在水準的提昇上,不久他推出「馬勒,維也納和廿世紀」音樂季,邀請不少精於馬勒的權威指揮家共襄盛舉,果然大獲成功,同時他也邀請老友波利尼 (Maurizio Pollini) 跟他一起演出五首貝多芬鋼琴協奏曲,並演出貝多芬全套九首交響曲,又一次轟動英倫,阿巴多排出的節目,總是充滿創意和現代感。當時的樂團首席麥可.戴維斯 (Michael Davis) 回憶道:「在我一生的音樂生涯中,與阿巴多一起工作的那些年,對我是最大挑戰也是藝術上最獲滿足的時期。」雖然那時他講的一口破英語,但團員們毫無保留地發揮150%的精力,全力以赴,終於創造了倫敦交響樂團的黃金時代。也因此卡拉揚去世之後,一向做人低調,與世無爭的阿巴多,才能脫穎而出擊敗群雄,成為公認世界第一的柏林愛樂第五任指揮,也是第一個非德奧系統的義大利指揮。

阿巴多與柏林愛樂(1989-2002)
1989年底,阿巴多正式接任柏林愛樂音樂總監,從1966年12月20日他們首次合作到1989年12月16日就任首演,23年之間阿巴多與柏林愛樂僅有30多場的合作經驗,平均一年不到二場,他接卡拉揚指揮棒的第一年,他跟柏林愛樂祗演出16場,但從1994年到1999年,他己經增加到每年50-60場之間,他接棒時才56歲,因此可以經常帶樂團巡迴美國、日本和歐洲各國,他比卡拉揚時代的柏林愛樂,曲目更廣,而且經常讓現代作曲家的作品有演出的機會,並且運用DVD把貝多芬、馬勒、舒曼和孟德爾頌等經典曲目,推廣到全球各地。在精神上,他消除了柏林愛樂的「卡拉揚音」,成為柏林愛樂第三任指揮福特萬格勒的忠實接班人。

2000年5月底,阿巴多明顯消痩、眼尖的樂迷心疼不己,後來才知道他患了胃癌,2000年10月他才復出指揮,2001年他趕緊指揮柏林愛樂做貝多芬全套九首交響曲的實況錄影, (台灣金革唱片有出版全套DVD) ,2002年5月13日,阿巴多選在他的第二故鄉維也納,以馬勒第七號交響曲結束他的柏林愛樂音樂總監時代,交棒給另一個外國人指揮家,來自英倫的拉圖 (Sir Simon Rattle) 。2006年6月3日,阿巴多與昔日伙伴演出馬勒第六號交響曲,後來出版的CD上,他們貼上「Return of the former King」 (王者復臨) ,充分表現出樂團對這位前總監的懷念和敬愛,同時也表示人和方面,他做的比卡拉揚好。

比較卡拉揚時代和阿巴多時代的柏林愛樂,最大的不同點是:卡拉揚以「將樂團逆造成大型的室內樂團」為目標,而且他指揮時,經常閉上眼睛,整個樂團彷彿是他的左右手,確實非常厲害;而阿巴多則是要強調團員們的自主性,要他們應互相聆聽,讓自己如室內樂演奏家般地演奏,而這一點就是「阿巴多精神」,也因此柏林愛樂漸漸質變,成為更多元、更有趣、有更多可能性的演出團體,阿巴多的接班人拉圖似乎也走此路缐。阿巴多以馬勒第一號交響曲開始他的柏林愛樂時代,並以馬勒第七號交響曲結束他的柏林時代,並在克服癌症之後,再創人生的另一個高潮。

復活「琉森節慶管弦樂團樂」(2003-2013)
晚年阿巴多再創生涯高峰,不但順利復活了1938年托斯卡尼尼所創辦的琉森節慶管弦樂團,克服癌症之後的阿巴多,精神的境界更上一層樓,單單一首馬勒第九號交響曲,他就曾在阿爾俾斯山上渡假小屋,閉門研究六個月,加上琉森音樂節的音樂廳是法國建築大師Jean Nouvel精心創作,音響是世界一級棒,而且瑞士的湖光山色,確實可以說是人間天堂。2005年我曽經参加琉森音樂節,聼庫爾特.馬蘇爾 (Kurt Masur) 指揮倫敦愛樂演出貝多芬《合唱》交響曲和馬澤爾指揮紐約愛樂的馬勒第五號交響曲,可惜錯過了阿巴多指揮琉森節慶管弦樂團的音樂會。

位於風光明媚的「永久中立國」的瑞士琉森湖畔,人口祇有6萬,華格納曽在此流亡6年,並創作2部歌劇 (《崔斯坦與伊索德》以及《唐懷瑟》) ,因此留下一座小型音樂博物館。1938年名指揮家托斯卡尼尼為逃避法西斯的壓迫,來此一手創立了琉森音樂節,第一場音樂會就在華格納故居舉行。後來華爾特、福特萬格勒、克倫培勒(Otto Klemperer1885-1973) 、卡拉揚和庫布利克 (Rafael Kubelik1914-1996) 等指揮大師先後來此呼風喚雨,加上廿世紀大師級的獨奏家如卡薩爾斯、曼紐恩、克萊斯勒和魯賓斯坦等經常來此,無形中成為歐洲與「薩爾滋堡音樂節」分庭抗禮的歐洲二大音樂節,每年8月10日到9月中旬,世界頂尖的六、七個交響樂團都會來此競技,每年夏天都吸引數十萬愛樂者來瑞士朝聖。

2000年阿巴多大病初癒時,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海夫利格 (Michael Haefilger) ,他正好是琉森音樂節的行政經理,阿巴多向他建議:「過去托斯卡尼尼曽創辦琉森節慶管弦樂團,可惜在1993年破産了,我夢想重現那個時代的盛況。」於是海夫利格馬上答應負責籌款,由阿巴多負責組織新的「琉森節慶管弦樂團」,想不到阿巴多的號召力不輸當年的卡薩爾斯,他一肩桃起復興樂團的重責大任,這個重新組合的樂團由他親自計畫並籌組訓練,團員主要來自柏林愛樂、維也納愛樂、馬勒室內樂團及慕尼黑、德勒斯頓管弦樂團的高手為核心人物,加上阿班貝格弦樂四重奏團、哈根弦樂四重奏團、莎賓梅耶合奏團的成員,以及俄國大提琴家顧德曼也來助陣,這是一群「天賦異稟」熱心音樂人士的家庭式聚會,融合年輕人的活力和中老年人的圓熟智慧,大家都以能在阿巴多指揮棒下共創美好的音樂,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和最有意義的一件事,在這裡阿巴多扮演了「全知全能的音樂之父」的角色。果然2003年8月19日琉森節慶管弦樂團的首演馬勒《復活》,撼動聼眾的心靈,也顯示出阿巴多激發樂團潛在實力的非凡功力,結束時在場聼眾一致起立鼓掌,向這位不畏癌症打擊的偉大指揮家致敬,而阿巴多也彷彿以這場音樂會,向世人宣告:「馬勒音樂」、「阿巴多生命」和「琉森節慶管弦樂團」的三重復活,並為其音樂生命的永生做出最好的見證,並使琉森音樂節成為夏季全球樂壇的焦點。

此後他每年都會演出一首馬勒的交響曲,並加以錄影出版:例如馬勒第五(2004年)為的是紀念此曲首演100週年,馬勒第九(2005年),馬勒第六(2006年),馬勒第三(2007年),馬勒第四(2008年),馬勒第一(2009年),本來2012年要演出馬勒第八《千人》,不知何故,臨時改為莫札特《安魂曲》,阿巴多是伯恩斯坦之後,最努力在推廣馬勒世紀之音的指揮大師,兩人的詮釋功力不相上下,但阿巴多的藍光版本比40年前的伯恩斯DVD版本好太多了,目前台灣太古國際多媒體公司都有出版,值得愛樂者珍藏。而他的貝多芬、舒伯特、布拉姆斯、布魯克納等交響曲全套也是精品,歌劇方面他是威爾第和羅西尼權威,也值得收藏。他確實是一代宗師級的人物。當有人問他說:「為什麼你老是演出馬勒?」阿巴多回答道:「因為他確實是一位偉大的音樂家。」

催生新的管弦樂團的高手
馬勒一生從未擁有自已的交響樂團,托斯卡尼尼分別在美國創辦NBC交響樂團,在瑞士催生「琉森節慶管弦樂團」,但阿巴多是有史以來創立最多管弦樂團的指揮家,他除了復活「琉森節慶管弦樂團」,並在義大利家鄉波格塔成立莫札特室內樂團之外,他催生了下列這些交響樂團:
(1)1978:歐盟青年管弦樂團 (European Community Youth Orchestra)
(2)1981:歐洲室內管弦樂團 (Chamber Orchestra of Europe)
(3)1986:馬勒青年管弦樂團 (Gustav Mahler Youth Orchestra)
(4)1986:馬勒室內管弦樂團 (Mahler Chamber Orchestra)
(5)2003:琉森節慶管弦樂團 (Lucerne Festival Orchestra)
阿巴多成立的管弦樂團,最大特點是年輕有活力、對音樂充滿熱情、向心力很強而且非常國際化和人文化,因此樂團的壽命都很長,相信不會因阿巴多的過世而解散。

阿巴多的感情世界
阿巴多的感情世界,不如他的指揮生涯那麼多釆多姿,年輕時他長得一表人才,而且有貴族的風範,他曾正式結婚二次,第一位夫人是有名的聲樂家卡娃若妮 (Giovanna Cavazzoni) ,阿巴多23歲時第一次結婚,在12年婚姻中生了一男一女,大兒子叫旦尼爾 (Daniele) ,也是傑出的歌劇總監,他們在1968年結束婚姻關係;之後阿巴多與第二任夫人肯塔盧比 (Gabriella Cantalupi) 結婚,也生了一個兒子名叫賽巴斯提安諾(Sebastiano) 。阿巴多一生也有浪漫的一面,1986年當他在倫敦交響樂團做常任指揮時,有一次與投奔自由的俄國美女小提琴家慕洛娃 (Victoria Mullova) 合奏時,立刻擦出愛情的火花,那時阿巴多剛好離婚不久,正在愛情的空窗期,而慕洛娃也剛剛與他一起投奔自由的喬治亞指揮家約坦尼亞(Vakhtang Jordania,他曾灌錄過二張蕭泰然的精選集) 分手,即使二人年齡相差30歲,仍然不顧一切在倫敦同居五年,1991年他們有了愛的結晶,生下一位男兒名字叫米沙 (Misha) ,不知何故,在懷孕七個月時,阿巴多離開慕洛娃,不過阿巴多慷慨地付了不少膳養費給慕洛娃,即使他們之間並沒有婚姻關係。這次阿巴多米蘭的追悼會,慕洛娃也特別趕來參加,送他最後一程。

死後的哀榮
2013年8月義大利總統納波里塔諾,任命阿巴多為義大利國會終身參議員,這是當年威爾第也做過的職位,但是他把薪水捐做音樂奨學金,他在義大利是國寶級人物,因此在2014年1月20日由波隆納 (Bologna) 市政廳宣佈阿巴多死訊時,義大利充滿國殤的氣氛,一顆人類中的偉大音樂心靈己經離開我們了,不但在他出生的祖國義大利在追悼他,各球各地的指揮家都不約而同地為他舉行追悼音樂會,彷彿阿巴多是一位世界級的大家共同的指揮教父 (The Godfather of Conductors) ,現在我把全球各地的重要悼詞收集如下:
義大利總理雷塔說:「阿巴多在全球文化領域裡,是一名偉大的推廣者。」
米蘭斯卡拉歌劇院音樂總監說:「阿巴多已經離開了我們,但是他的精神永遠將留在斯卡拉,這是他的劇院,這塊土地的人將會清晰地記住他;他是沒有國界的指揮家,沒有偏見的音樂家,他願意為劇院奉獻,並且為人類打開思想世界之門的大師。」
維也納歌劇院總監麥爾説:「音樂界損失了一位卓越人才。」
柏林愛樂經理説:「阿巴多去世是我們的巨大沈重的損失,他對音樂的熱愛及無法滿足的好奇心,一直是鼓舞我們的原動力。」
柏林愛樂指揮拉圖説:「我們失去了一位偉大的音樂家和一個非常慷慨的人格者」,幾年前他對我説:「賽門你知道嗎?雖然我的病情很嚴重,但結果並不一定都是糟糕的,因為我彷彿感覺到我從內心裡邊聼到音樂,好像我失去我的胃,卻意外獲得身體裡的耳朵,我無法告訴你這種奇妙的感覺,而我一直覺得在那一刻是音樂拯救了我的生命。」
揚頌斯 (他也是當代馬勒權威,阿姆斯特丹皇家愛樂指揮) 說:「他是我們當代最偉大的指揮家之一,對他而言音樂就是他的全部,2000年時我與他一起帶領柏林愛樂到東京,那時他的身體很虛弱,居然指揮完全套《崔斯坦和伊索德》,我相信是指揮棒讓他克服了病魔。那時我們之間無所不談,變成了終身摯友。」
巴倫波因是阿巴多曾做過常任客席指揮的芝加哥交響樂團(1982-86)的前任指揮,他跟阿巴多有半世紀的交情,他說「我們失去了半世紀以來,世界最偉大的音樂家之一的阿巴多,他是極少數具有強烈音樂精神的音樂家,更可貴的是他對現代音樂的極力支持,同時讓年輕音樂家有機會接受挑戰,帶領他們達到高水準的演出,在這方面他為世界立下了典範。」
倫敦交響樂團音樂總監格濟耶夫說:「我們無法想像沒有阿巴多激情演出的時光。」
洛杉磯愛樂指揮杜達美說:「阿巴多是藝術史上,少數引領人類心靈向上提昇的天才之一,他的慷慨和厚愛深深地感動我,他抱病來委內瑞拉指導西蒙.波利瓦青年交響樂團,是我一生最難忘懷的一刻,他對我們的委內瑞拉系統教學法,視如巳出,他那真誠的愛,和深刻的智慧使人感動。」(阿巴多數年前到委內瑞拉時,讓他深深地體會到,音樂具有巨大的社會價值和療癒功能,因此阿巴多説:「音樂搶救了許多犯罪、吸毒、從娼的孩子,音樂讓他們找到自我。」)
中國鋼琴家王羽佳說:「我聼到阿巴多死訊,哭了好一陣子,這是我從未有的經驗。當我跟他合作演出時,我感覺到他在教我音樂的真諦是什麼,在預演時,他不大說話,他可以説是靜默的大師 (Master of Silence) ,跟他合作是充滿愉快的人生經驗。」
前NSO音樂總監簡文彬說:「阿巴多的音樂柔軟並有強烈的感染力,不僅感染聼眾,更感染樂團團員,藉著他優美的指揮之姿,引領觀眾和團員浸沉在音樂流暢的律動之中。」

結語
阿巴多己經走完了他一生多釆多姿的追夢人生,他把夢想變成想法,又把想法變成計畫,他腳踏實地實現自己人生的許多夢想,他用指揮棒引領聼眾進入心靈的崇高境界,創造無數心靈的福地,他跟貝多芬和馬勒一樣是自由的鬥士,絕不與獨裁者妥協,聼他的音樂會,常常是「改變生命的經驗」,1991年12月14日他率領柏林愛樂到莫斯科演出馬勒第五號交響曲,當時的蘇聯總統戈巴契夫對阿巴多說:「你的馬勒音樂,撼動我的心靈 (Shake me to the very core of my being) ,非常強烈且感人,對我來説這就像一個啓示 (revelation) 。」阿巴多是全世界最瞭解馬勒音樂的人之一,但他每次指揮完馬勒交響曲時,謝幕時的謙虛態度,令人動容,因此所謂「阿巴多精神」就是「謙虛」、「認真」、「關懷弱勢」、「互相傾聽」、「民主精神」和「熱愛音樂」,讓「阿巴多精神」和「阿巴多音樂」廣泛地在我們台灣的土地上發揚光大,讓這股來自義大利的「文藝復興精神」成為我們的「台灣共識」,希望21世紀的台灣將會成為「文化掛師」的美麗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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